第16章 “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啊。”
我觉得现在特别狼狈,呕吐就行了,为什么还是一副鼻涕眼泪一把流的模样,我不敢抬起头,所以就这样蹲坐在花园边上,不停地用袖口擦着嘴角边的污渍。
我今天穿的是麻质衬衫,粗糙的布料把我的嘴角磨蹭得生疼生疼,然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在我的眼前,手里拿着一张浅灰色的手帕。
边疆有带手帕的习惯,我在高二的时候还因此嘲笑过他,说他装小资,但是此时,我心里却酸得不成样子。我拿过他的手帕,然后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怎么喝成这样啊。”夏悠跑到我的身边,不可思议地问边疆。
边疆没回答她,跟严寒说:“我先走了,好好照顾她。”
边疆走得特别潇洒,我想到一首老歌的MTV,里面穿着白衬衫蓝牛仔的少年走在铁轨路边,他的身后是纯粹的蓝天白云。
严寒俯下身子扶我,我扭头看瞪了他一眼,然后狠狠拍下他的手:“滚!”
我居然对严寒说“滚”。我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挺难得的,就像那次在去我养父养母途中的宾馆,我对夏盛泉爆发一回。
但是严寒不比夏盛泉,我舍不得自己骂他,也不想自己去怨恨他,我是那么喜欢眼前这个男孩,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又怎么舍得自己怨恨他。
严寒叹了口气,然后又伸手覆上我的肩膀,我接着拍下他的手。
“对不起,小薇。”
我蹲坐路边默不作声,眼角涌上来暖暖的酸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出去……”严寒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好像卷上了浓浓的悲痛。
我心里其实明白,严寒现在也挺不好受的,但是他越是不好受,我越是感到委屈啊,他早干嘛去了啊,他怎么就那么不明白我的心思呢,他怎么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呢。我可是他女朋友啊,我可是他将来要娶的女人啊。
“小薇,怎么会喝那么多酒啊?”夏悠也蹲下身子,摸摸我的肩膀,然后柔声问我。
我吸了下鼻涕:“没什么,跟朋友聚会,因为高兴所以喝多了点。”
夏悠“嗯”了声,欲要扶起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呢,都快吓死我了。”
我抬眸望着夏悠:“我挺好的,没什么想不开,你放心。”
夏悠笑:“那就好。”
我站起身,腿脚发软到虚浮,严寒不顾我的拒绝过来扶住我。我俯下身子咬他的手臂,他也不吭声,过了很久,他突然无声地笑了笑,说:“小薇,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僵硬了很久,然后用严寒的衣角擦我新留下来的眼泪鼻涕,愤愤道:“你又没做错什么,道歉个屁啊?”
严寒看着我:“我让你伤心了。”
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严寒:“对不起。”
我:“你就不能说些别的吗?”
严寒:“……”
其实我真没跟严寒在生气,我只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而已,闹别扭的时候又因为找不到台阶下,所以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就是典型的“把小问题变成大问题”。换句话来说,就是“无理取闹”,其实我只在严寒面前无理取闹,因为少了那么一点安全感,我总想用如此幼稚的方式想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他稀罕我”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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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因为担心夏盛泉会骂我,所以他送我回夏家,我本想提醒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夏家因为刚开过宴会,所以看过去乱哄哄的,王妈和几位佣人正在处理白色餐桌上的蛋糕和食物。
“二小姐,夏先生在书房等你。”王妈看见我进门,脸色有些激动。
我转身对严寒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严寒不放心:“我陪你。”
我:“真的不用,家务事。”
严寒笑笑:“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记得用上次我买给你的手机。”
我想起了那个银白色的手机,是在我高考结束后,严寒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舍不得拿不出来用,因为这样,严寒骂我傻,但是我想说,我为他严寒犯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我上楼先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衣服,闻不到自己身上还有酒味,才去夏盛泉的书房。但是不知道夏盛泉是长了狗鼻子还是有人跟我那么过不去,打了小报告的关系,夏盛泉劈头就问我:“喝酒了?”
我“哦”了声:“喝了点?”
我无所谓的样子貌似激怒了夏盛泉,他冷笑道:“翅膀硬了啊。”
我低下头,没说话。
夏盛泉骂我的话很少会超过五句,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我从来不回嘴,二是他话本来就不多。骂人是个挺有趣的活,但是我觉得夏盛泉骂我挺无趣的,因为像是在唱独角戏。
“出去吧。”夏盛泉对我挥挥手,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我“哦”了声,然后走出书房。
我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给严寒发了条让他放心之类的短信后,立马蒙头就睡。
我闭上眼睛,脑里突然浮现刚刚在书房里看到摆放在夏盛泉书桌前面的那种婴儿照片,白白圆圆的像面团似的,应该是一张小孩的百日照,可惜我眼拙,看不出照片里面的婴儿是我还是夏悠。
如果是夏悠,夏盛泉还真是有心,还把夏悠在孤儿院的照片给弄回夏家了,也不嫌看得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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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后的暑假虽然无聊而冗长,但是因为严寒常带我去短途旅行,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虽然我心里老是盘算如何把各种短途旅行变成一个长途旅行。
不过这梦想一直没实现,然后我安慰我自己再不济,在若干年后,我跟严寒也会有个新婚蜜月旅行。
不过梦想这东西,能实现就早点去努力实现,千万别寄希望在什么若干年后,到时候物是人非后的模样,会让你觉得岁月真是神奇的东西。
它只会让你明白人生有时候是一场反转剧,翻天覆地也只是那么一刻钟的事情。
就比如我等那么多年,等来的不是跟严寒的蜜月旅行,而是听到严寒要跟夏悠要一起去蜜月旅行的消息。
9月中旬,我终于迎来开学的日子,那几天我在夏家特别积极地收拾行李,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夏家,心里就特别激动。
夏盛泉在我要去学校的前几天给我了一张卡,上面有的钱足够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手头现在有两张卡,一张就是高二那会,夏悠递给我的那张,我从没用过那里面的钱,所以也不知道那里有多少钱,不过我也没有硬塞回夏盛泉,因为觉得矫情。
我收起夏盛泉给我的卡,说:“谢谢爸。”
夏盛泉一向不喜欢我这样的口气,但是我就特别喜欢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因为每当这个时候我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受伤。
我其实挺不堪的,但是我觉得这样子特别解恨,感觉自己有变成了有能耐的人似的。
很幼稚的心理,不过这也是在我多年后重新回到夏家,才明白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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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那天,我没让夏盛泉送我,而是跟严寒一起,坐严叔叔的车去学校,严叔叔是个长相特别随和的男人,常年笑嘻嘻的模样,但是严寒的长相随他妈,五官一样精致好看,尤其是摆脸的模样,神似啊。
严寒的父母,我比较喜欢严叔叔,原因很简单,因为相比严妈妈,严叔叔比较喜欢我,而严妈妈,因为从小看着夏悠长大,更喜欢夏悠一点。
我其实挺想讨严妈妈喜欢,但是这比解开一道奥数问题难多了。我问过严寒,严妈妈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
严寒说:“应该是知道了。”
我:“她有没有说什么?”
严寒特别含糊其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觉得他是话里有话,或者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但是怎么说,他也是在另一种方式安慰我:“娶媳妇的人是我,不是我妈。”
另外,夏悠比我早一个星期入学,在我昏天昏的军训的第二天,她过来看过我,给我送来了一袋水果。
多么客气的行为啊,我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跟她嘘寒问暖了下。
夏悠在我寝室并没有呆多久,离开的时候还问我严寒在哪个区,我说:“你不是有他号码吗,直接问他吧。”
夏悠笑笑,踩着小高跟离开了。
夏悠离开后,我室友追问我夏悠是谁。我告诉她们夏悠是我姐。室友们都挺惊讶的,说感觉不像。
我笑:“你们觉得谁更漂亮点?”
这时也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觉得你们俩长相给人感觉特别像赵敏和周芷若……”
这话很熟悉,我想起来了,好像边疆也这样评价过我和夏悠。
大学军训的日子特别苦,我跟严寒是两个不同的分院,东西南北地分隔着,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商业小街道。
不过严寒每到晚上都会跑过来看我一次,给我送点瓜果什么的,羡慕死我寝室一群单身少女。
有次,我还穿着军训服蹲在草地唱情歌的时候,教官用他洪亮的嗓子吼道:“夏子薇,有人找。”
我以为是严寒过来找我,待我屁颠屁颠跑到铁栅栏跟前,看到外面同样穿着军训服的边疆,吃惊问道:“怎么是你?”
边疆在黄得发暗的灯光下笑得特别磊落:“怎么,不可以是我?”
我:“边导说的是什么话啊,我只是……受宠若惊而已。”
边疆还是笑,打量了好几眼我穿军装的模样,抿抿唇:“小薇,你穿成这样挺好看的。”
我也笑:“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