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猫腻-7

幺娘没有死心,她断了自己一条尾巴输进了浑身的灵气换了顾家三郎一条命,也耗了自己全部的修为。

人人都道猫有九尾,能蓄九条命。

但是幺娘生来残缺,像顾三郎一样,被父母厌弃,被同族抛弃,她拼了命地修炼,却也只保住了剩下的三条短尾。

全府的人都很惊异,原本卧床将死的三少爷竟奇迹一样的痊愈了,甚至比以前要更康健。

父母亲也似乎有些疼爱他了,每日与他一起用膳,每日与他谈书讲学,连上元节逛花灯的时候也要牵着他的手。兄弟姐妹更是疼他敬他,再也不像先头那样瞧不上他,就连府上的看门小厮也会跟人议论,三少爷是有福气的人,上天老爷都护着呢,那么多大夫都说没救的病都能这样好了,以后肯定能顺遂得很,还会给府上带来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皇城里人人都说他是个福星,能受苍天庇护,他的父母更是疼爱他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笑意整日地挂在脸上,就连做梦的时候都是笑着说梦话。

幺娘也替他开心,他对幺娘说,谢谢你,我这一生都只有你这个好朋友。

但是幺娘又变成一只普通的猫,再不能说话了,它只能像从前那样,只会像外面所有猫那样叫唤着,那样悲喜不通。

幺娘拼命地修炼,它想说话,想回应他,想事事都能回应他。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幺娘日日修炼着,它想变成人,想变成和三郎一样的人,能挽着他的手一起去看镜花水月,去评游鱼飞鸟,能窝在他怀里听曲赏戏,像人世中的那些男子和女子一样在一起。

幺娘这样想着,修炼地就更加拼命了。

偶尔闲暇的时候,她找来了所有的话本子,想照着上面最貌美的女子给自己塑一个身。

三郎他定会喜欢这个样子。

一定会的。

它要给三郎个惊喜!

兴冲冲地跑进卧房,三郎坐在藤椅上笑得灿烂,看见它,便一把抱了起来,温柔得抚着它的背脊,阳光透过纸窗晒进来,将万物都铺就得温婉动人,“幺娘,我要成亲了,和我最中意的女子。”

那个少年缓缓地开口,幺娘心中一紧,呆呆地看着那个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那个与自己在一起这么多个春去秋来的少年,他缱绻着眉梢,抚着自己的背脊,幸福地说,我要成亲了。

和我最中意的女子。

是呀,谁会想要跟一只妖成亲呢?人定是要和人类女子在一起的,更何况是他这样好的人。

罢了,那就只这样吧,只这样自己便就知足了。

以后的那么多年里,幺娘再没想过化形成人,她端着猫的模样见证着顾三郎娶妻,见证着他变成了顾老爷,他有了自己的第一支血脉,他搂着自己温柔的妻子,将头埋在她脖间说,有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欣慰。

可是,他的妻子,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妻子在为他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他一下子憔悴了那么多,跪在她已没了声息的妻子面前痛哭流涕,他紧紧捂住脸庞,泪水从指缝里滑落,一样滴在缎白的衣服上,晕成了一片一片灰败的花。

幺娘走到他面前,轻轻用头蹭着少年的腿,窝在他身边,陪他一起。

少年看到了脚边的猫,那个陪他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年岁的猫妖,他欣喜若狂,像握住了救命稻草,“求你,幺娘,求求你,救救墨儿吧,就像你当年那样救我一样!”

墨儿就是他的妻子。

幺娘愣住了,它不想救,三郎本来是自己的,让与她那么些年,自己又怎么愿意再耗上这好不容易修炼来的修为?

她看着面前的人,他变得这样陌生又冷酷,疯癫地求着自己舍下修为去救他心爱的女子。

可是,幺娘还是救了。

三郎苦苦地哀求,茶饭不思,病倒在了床榻上。

幺娘心想,这负心人,只这一次,自己下次定不再帮他。

三郎失而复得,每日开心得要命。

外头又在传,顾老爷真是福星高照,万事顺遂,上天老爷保佑着他呢。

他的孩子也娶了妻,也有了孩子,他子嗣绵延,皇城里越来越多的人追捧他,他们捧着满箱满箱的金银财宝来见他,只为了求他一副金口玉言。连君主也亲自面见他,他成了这城中的郡守,地位和权势他都有了,再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被人辱遭人骂。

可是,这城中也会有不满他的人,他们想要了他的性命。

夜里,他的妻子拿着刀插进了他的胸膛,有人拿毒药牵制住了她,让她杀自己的丈夫,她为了活命便同意了。

三郎很恼怒,他夺过刀刺穿了他最爱妻子的心口,将她踢翻在地上。

那个温顺柔美的女人趴在地上吐着血,乌黑发紫的血糊了她满脸,幺娘看着,心里竟生出了那么多的快活。

可是三郎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地上全是他的血。

幺娘又救了他,不过这次它没有用尾巴了,只有自己的一颗内丹,忍着痛,从心口里挖出来,一分为二,塞进了三郎的嘴里。

这次,它是自愿的。

三郎以后会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可是他是人,怎么能,怎么可以用这内丹。

他开始被反噬,开始发狂,开始变得人不人妖不妖,他狂躁发怒,他的身体整日整日地发溃流脓,他连镜子都不敢照。

半人半妖的样子让他恼怒,他开始杀人,借着月色出门,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只有喝到人血才会让他冷静。

“那你可曾后悔将他变成这样。”十月静静地问着对面的女子。

床边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小截还在烛台里摇曳挣扎,虚弱的映着那貌美女子的脸。

“所以,我让他死了。”女子垂下眉眼,颤抖着去摸桌上的茶,指尖泛着白,紧紧地攥住杯子,那茶已经凉透了,冰凉的茶盏中沉着几片泛黄的茶叶。

“上元节那天,我求着藤树妖,用千年藤树的枝干缠着我的最后一根尾巴,化成了匕首,刺中他的心脏,他坐在撵轿里,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大家只以为他受到了冲撞,后来,他流着血,让人将我放走。”

十月看着对面的女子,轻轻叹息。

“想必你也是不想他死的,他已经化炼了你的内丹,那匕首应该不至于让他丧命。”

果然,女子握杯的手指又紧了几分,轻薄的嘴唇抖了又抖才说出一句话,“是啊,可是他不还是死了吗?”

十月走向床榻,将小妖身上的毯子掖了掖,又吹灭了床边的那根残烛,复才转身,对那妖说,

“随我来!”

黑夜的遮掩,十月带着猫妖来到了顾家宅子的后山,原先秀美的山林小道,现在也被掀平了,只露出几座兀出来的坟地。

十月在那块新翻的墓地前停下了脚步。

墓也被修得非常奢华,坟头前还铺着金纸,放着鲜花和陪葬陈设,墓碑前面竖立着一圈大理石护栏,石碑上刻着金笔描过的字,显考皇城郡守之墓。

十月一掌掀开了墓穴,里面赫然架着一口棺材,深红的棺木,仿若泣血一般。

“打开吧,里面就是真相。”十月看着面前的妖,缓缓说道,她知道,那妖恐也早就知道了真相。

可是,她还是抖着脸色走上前,哆嗦着手,咬着牙使劲推开了棺木。

只一眼,那妖就跌在了地上,口中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三郎他不是这样的人!”

棺木里赫然躺着一具尸体,不过并不是顾家三郎顾老爷,而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与那个受妖祟祸乱缠绵病榻,靠着汤药吊着一条性命的现任郡守的儿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