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来雪恨
念秋发了疯似的,在番禺的街边逛着走着,一家一家店停留,一户一户人家询问:我找陈冬来,他在这里吗?
天气很热,她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她没有停下脚步,见着人就问:我找陈冬来,他在这里吗?
他们要不摇头,要不就不理她。她不知道番禺太大了,这样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可是她还是钻牛角尖,拼了命去找。她自己也不知道找冬来干什么,她只是听从内心深处的指引,去找冬来,去见他一面。
她用走路麻痹自己,饿了就买个面包,渴了就买支水,困了找个长椅躺躺……她强迫自己忘掉伤痛,对于遭受的伤害选择性失忆。她想,如果真能找到冬来,见他一面,跟他说声谢谢,自己就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
她在写遗憾清单的时候,惊觉自己曾得冬来的温暖,欠了冬来的人情,也欠了冬来的心,她得把欠的还上。她想问冬来,希望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他希望得到的,她能给他的,都给他。她老早就听老人家说,不能欠了别人的情离开人世,欠了别人的情离开,下辈子要加倍还的。如果有来世,她不想再做人了。不想还做个须遭受那么多的痛苦的人,不想被命运这只老狗支使着还这个还那个……
她一家一家地走,一户一户地拍门。小区物业,小店超市,一家一家问:我找陈冬来,他在这里吗?起初,人们都热情地解答她的问题,后来,当她头发凌乱,语焉不详,反复只说一句话,人们就把她当作是个精神病患者,是个傻姑娘,不怎么理她了。
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念秋又悲又绝望。她觉得这辈子没有机会了,她没有机会对那个真心对她好的人说一声感谢,没有办法倾诉自己内心的一点留恋,没有运气将生命画上一个句号。十几年来,被她慢慢地消化在书本里,消融在她的眼界里的委屈、压抑和痛苦此时此刻以另外一种力量排山倒海地倾泻而来。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狂奔,情绪崩溃,她痛哭着,呼喊着,悲嚎着:大师兄!你在哪里?你出来见见我吧!出来见见我吧!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冬来是不是在番禺,她只是知道他也离开了玉汝于成,她只是觉得他会在番禺,他会在某个地方等她,而这个地方,就是番禺。
冬来此刻却在小洲村定风波店铺附近,他没敢进去,站在隐秘的花草之下。昨夜,不知何故,他的心绞痛了一夜。一大早,他就叫了车直接过来。念秋的店铺门开着,他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他就这么熬着,看着,生怕她走出来发现自己,又生怕没注意到她走出去。冬来站了一天,感到饥肠辘辘,他拦住一个路人,央求他帮忙看看定风波里面有没有人,路人告诉他里面没人,他才走进去查看。
沙发上还遗留着血迹、纸团,乱糟糟的,冬来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意识到,念秋可能出事了。冬来不知道念秋去了哪里,既然门开着,他预感她还会回来。于是拿手机拍下了现场,拍照、录视频。当天晚上,冬来接到家里来电,他母亲说店门被他关了以后,许多客户发信息来投诉无法取货,问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去。早在三个月前,冬来父母给他盘下位于村口的一间店铺,招牌只有四个大字:冬至腊味。店铺配套有小房间和厨房卫生间,他吃住就在里面。平时他在店里卖货,父母在家里制作叉烧、腊肠、腊肉。由于出品精良,卖相不错,他虽沉默寡言,销量亦十分可观,每天有稳定客源。冬来走了一天,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家人都着了急,打通电话知道他要处理什么事情,这才放了心。
冬来妈问他要多久才处理好,他说几天。冬来并不知道过几天具体是几天,他预备好在定风波门口一直蹲守,直到念秋回来。但蹲到第二天傍晚,他没等来念秋,等来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球服的高大男子。男子大大咧咧闯进念秋的店铺,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嘴上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些什么。
冬来跟上去,听得那人说:“臭婆娘,躲哪里去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冬来知道念秋的出走定与此人有关。他不动声色地跟着他,在路边买了一包烟,拆开烟盒,掏出两根,递给那人一根,问:“大哥,你知道这条街哪里有店铺出租么?”
那人斜视冬来,不客气地接过烟,本能地摇了摇头。冬来划亮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说:“我看你像本地人,你应该比较清楚吧。”
那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笑了笑:“倒真是有一间,我带你去看看。”冬来说好,那人竟掉转方向,把冬来带到了念秋的店铺门口。说:“这店,原本是我开着的,我现在不想开了,你看着给点租金,我转租给你得了。”
冬来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先应承道:“可以啊,这位置挺好的。你怎么突然不想做了呢?”
“哎,不,不太好做。现在租衣服的人少,你可以做点别的,做点好做的。”他说得越是有板有眼,冬来就越是心里发慌。
“那行,你收不收我转让费?”
“不收,你就给我三个月租金,三个月押金就行了。我给你打合同去。”那人作势要走,冬来说:“不急,不急,我们先吃饭,我请你吃顿饭,我刚好也饿了,我们吃了饭再签约不迟。”
那人皱眉问:“你想租来干什么的?”
冬来扬了扬自己的手:“腊味,你闻闻,手上全是腊肉的味道。”那人看了看冬来的手,说:“也不像啊,你的手,细皮嫩肉的。”
冬来抽回来手:“家里人做,我就看店,称货装袋,我不碰水。”
那人嗤笑,说:“你倒会享受。如果做腊味,做得好吃,在这里做生意倒是不错的,这里租金也不贵,附近居民也多。你还可以当做是本地特产,卖给游客。”
“那是,大哥你到时候给介绍介绍生意。我们去哪里吃饭,哪家好吃?”冬来耐着性子问他。
“街头那家大排档好吃,濑尿虾、椒盐味的,虾蟹粥,生腌蟹,都不错,你吃不吃?”
“吃啊,海鲜,我最喜欢了,走,就吃这家。”冬来说罢,那人带着他往街头走去。
“你哪里人啊?”
“我番禺的,离得不远。”
“噢,番禺,算是本地人咯。”
“是。我家的腊味地道,本地人喜欢。”
“改天你搞一点给我吃,我也喜欢吃叉烧腊肠。”
“好,没问题。”
二人行至街头大排档,冬来点了七八样下酒菜,啤酒一罐一罐劝那人喝。看他喝得脸红脖子粗,就问他:“大哥,你那店铺原来做戏服,你怎么会做这种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的?”
那人醉熏熏地,翻着白眼,盯着冬来,把手搭在冬来肩膀,说:“实话告诉你,不是我开的店,是我条女开的。”
“噢,你女朋友开的?”冬来心一紧,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他炸裂的话来。他悄悄地打开了手机录音,将他的话录下来。
那人摇摇头:“不是,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看中的一条女……我跟你说,她的模样是顶正的,同香港小姐那般靓,身材也是一流,兄弟,店铺可以租给你,但这个东西我就不能租给你了,这条女不能租给你,她不会愿意跟你,嘻……嘻……”他笑得****且诡异,让冬来的心提到嗓子眼。
冬来继续问他:“好东西要分享的,为什么不能分享给我呢?这么好的女仔……”
“嗯……你不懂,我要她,都要靠强的……”这话直击冬来心脏,把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他脑海里一再浮现那沙发床边的纸团,那臭腥的味道,他强忍着拔罐杀人的冲动,遏制住满怀满腹的恶心,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强?”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这是秘密。这要是,要是告诉你了,你就会想跟我一样,就会想,也要强……”冬来不待他说完,又灌了他一杯酒,耐着性子问他:“你就跟我说说啦,搞得我这么好奇,大哥,你告诉我,我给你发红包,行不行?”
那人听有红包,眼睛一亮:“你这小子,没想到,看着老老实实的,也是个色鬼。你给我红包,你先给啊,你给我,我就告诉你。”
冬来让他解开手机,打开收款二维码,给他扫了一千块钱。那人说:“不够,不够,一千元就想买我的秘密,不够,不够。”
冬来再扫一次,付了五千。那人才满意地说:“哇,你这算是够诚意了,我告诉你,我强了她,才付了她三百。我付了三百,告诉她,如果敢报警,就反告她卖**,这样,她打死不敢报警……”冬来把手伸向了啤酒瓶,想一瓶子解决了这畜生。那人拦着冬来,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我就不能跟你说秘密了。你还想不想听秘密?”
冬来忍住,放开了瓶子,问:“还有什么秘密?”
“我告诉你,她是处女。今时今日,居然还有处女,被我遇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福气?”冬来再一次握紧了酒瓶,那人卡住冬来的手腕,说:“她是处女,一点经验没有,痛也不会出声,一整晚,就喊了她相好的名字……”
冬来听到这里,感到浑身的细胞都炸裂了,热血冲上了他的脑门,他再一次忍住,问:“她有相好的?”
“大师兄。她有个大师兄,就是她相好的,这傻子大师兄,把她留给我了……”说时迟那时快,冬来一把推开那畜生,抽出两只酒瓶,猛地朝他脑袋拍去,瓶碎血蹦,桌翻菜倒。他把那畜生摁倒在地,狂打他十几拳,打得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店主和其他顾客劝架,冬来说:“你们谁帮我报警,我付小费!”说罢,冬来跑到店铺操作台下面,提出来一桶脏东西,他掏出发臭的废弃食物,连同污水脏水,灌进那畜生的嘴里、头上、脖子上。那畜生嗷嗷痛哭,哭天抢地。冬来拿出手机,对着那畜生录制视频,说:“你老老实实地把经过说一遍,我就放了你。如果你敢撒谎,我立刻拿了刀来,你不想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说!”
畜生把那天晚上如何设计念秋开门,如何实施强奸,如何转账陷害念秋一五一十说了。周围群众听得义愤填膺,恨不能都上来踢他两脚。他尚未说完,警车到了,居然还对着警察恶人先告状,让警察替他主持公道。群众没等冬来动手,七手八脚把那畜生送上了警车,几个好心人也跟着冬来到警察局说明情况。警察调查取证,立案抓人,又帮冬来查看了路口的监控视频,查到念秋坐的出租车司机询问到念秋在番禺下的车,冬来手都没洗,马上赶回番禺。
冬来在念秋下车的地方停下。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害怕。他既感到被念秋信任的大惊,又感到这惨烈现实的悲痛。他打定了主意,不管念秋的决定是什么,哪怕要他放弃生命,他也愿意陪着她。他着急万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此时已是午夜,他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冬来的脑里一再回**着那畜生的话,那些话就像刀子,一字一句割在自己心上。走了几条街,冬来再一次报警。在警察局的监控室,冬来看到披头散发的念秋漫无目的地从一户人家出来,又走进另一户人家,从这条街道,走到那条街道。她消失了,监控没法拍到每一个角落。他耐心地求着警察,让他们继续帮他查看,看看会不会出现在附近的其它地方,但警察说无能为力,她离开了监控,找不到了。如果要盘查的话,跟大海捞针一样,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劝冬来,发寻人启事,让群众帮他一起找,或者沿着她走过的地方,一点一点去问,这样可能还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