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获奖

今年这个除夕，是石玉这么多年来最受优待的一次。虽然哥哥一如既往地和嫂子在北京过年，只是简短地打了个电话回来，石母抱着手机没完没了地找话题，哥哥还是匆匆挂断了。换做以往，石母一定会满脸不高兴地对石玉各种找茬，但是今年没有，她似乎变得温和了，还会给石玉夹菜，一口一个乖女儿地唤她。

如果不是就在前不久的年会上，石母有对她提过分红的要求，石玉会真的恍惚以为她变得开始关心自己了。

吃过饭，石父沉默地在沙发上看电视，用着他万年不变的姿势。石母在擦地，用拖布将他的拖鞋一下扫到沙发尾，他也只是不做声。

她拉开阳台门走到外面，电视里传来的喜气洋洋的晚会声在她关门后戛然而止。上海的冬天真的是冷，阳台边上的爬山虎已经全部变成了枯藤，静静地依附在墙上，但它们的生命力极为顽强，一到初春，就会伸出稚嫩的手脚悄悄地向上爬，到了夏天就变得丰茂葱郁，叶子均匀地洒满整面墙。

她盯住它们发呆，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切实际的巨人朋友的幻想，忍不住笑了笑，又觉得自己也像这些爬山虎，生命力顽强，一直在努力开枝攀爬。

“玉玉，外面冷，快进来吃水果。”石母唤道。

石玉回转身来，曾经的石母从不会这样招呼她。这个家是她熟悉的，却又好像多了点她不熟悉的感觉。

石玉在上海小憩了几天，和曼曼约了一次饭，之后就是缩在自己的公寓里将大投影打开，开一瓶酒，缩在沙发上看电影，饿了就自己下厨做个简餐，煎煎牛排。

时间飞快，没几天年就过完了。她才返回沧北就发现第一个季度已经过去大半了，立刻又要投身快节奏的战斗。人生就是这样，似乎是低头奔跑的无限循环，但只要一直前进，时间就会宽厚地带来你应得的东西。

异型项目在夏天完全供货完毕，从第一次对接样板到整个项目完成，石玉花了无数心血，当最后这个项目以实实在在的具象形式落地出现时，不光是石玉，在现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这个项目最终呈现的效果，是整个三十多米的大堂如曲觞流水般的线条。曲面造型是极大的设计亮点，但也将落地难度放大了无数倍，这个建筑每个曲面的角度、弧线都完全不同，最终实现巨大流动水波的效果的，并不是人造材料，却是突破常人认知的被折叠弯曲的石头，设计师的建筑美学得以实现得如此精准，而且业内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极难实现的任务，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石玉走在里面，胸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感动，她的身边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参观的设计师，几乎每个人都举着手机在拍照与讨论。

她退后两步离开人群，微笑离开。

就在她发动汽车走后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里，前后也就相差了几分钟。他站在石玉刚刚站过的地方，和石玉同样的姿势仰望，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感动与成就，他就是丁志明，那个出现又消失的丁志明。

仰头良久后的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要在朋友圈发送，冷不防跳出来石玉刚刚发的朋友圈，配文是——“人间美好，来自途中。”二人告别之后都甚少发朋友圈，丁志明突如其来看到石玉的名字，立刻回身在人潮中四处张望，直到他知道，他们已在今日的同一个地点错过。

须臾，他同样默默离开了。

异型项目的成功让联振声名鹊起，大量的询单像雪片一样飞过来，任浪涛每天叼着雪茄喜笑颜开。沧北四处都看得到联振的招聘信息，前来应聘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但是成功并没有给石玉带来膨胀，公司稳步发展，才能有基础让她去做更多想做的事。她守在联振工厂，将心思放在了超薄透光产品的研发和固废垃圾的二次利用上。

石玉想要做超薄透光产品的因由，大约是受了第一次与丁志明夜探现场的震动。那个夜晚，她与丁志明一同仰望天穹，看到月亮很远又很近，浩渺苍穹，星空透彻，那一盏月发着皎洁的光，引她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夜晚太美了，她想要将它复刻。随后稍加试验便发现，在联振驾轻就熟的大理石超薄切割加异型技术上，这个想法可以毫不费力地实现，只要石头切得够薄，就可以做到透光。

石玉将大理石切得薄如纸片，背面复合上透明的亚克力，迎着灯光举起它来，光照从石材内部透出，天然的纹理和质感似都被放大了，犹如晶莹通透的艺术品。

做出来的第一个大理石球形感应小灯，被她放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案头。当手指轻触球面，灯影便如月亮缓缓升起般被慢慢点亮，柔和的光照盘遍整个球面，在深夜加班的时分，它像极了月色。

市人民医院门口，朱郁郁正在陪同母亲从里面走出来。这是朱母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治疗，现在所有的指标都已经达标了。医生告诉她们，癌症就是细胞之战，癌细胞其实无法扫尽，带癌生存是极为常见的状态。朱母现在的康复情况非常好，可以照常生活，只要勤复查就好。

在医院门口打车时，朱郁郁回望一眼医院大门，内心感慨颇多。这一两年来，她无数次奔波在这里，经历了朱母反反复复的指标不稳定、推迟治疗期、严重药物过敏，每次的起伏都是一场看不见的战斗。

但现在看来，一切的磨折都是值得的，她已经陪伴着妈妈不知不觉咬牙泅渡过了那条河。这些经历让朱郁郁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领悟，现在的她，懂得了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待疾病、生命与未来，每个人现在的样子都是被经历所塑造的，遭遇负重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低头快速向前走，终有拨云见日那一刻。

从医院回来公司，朱郁郁收到一封快递，是一张致联振的精美邀请函。她打开来一看，来自异型项目的设计方，这个项目获得了室内建筑设计金奖，邀请联振作为合作落地伙伴前去参加颁奖典礼。

朱郁郁几步走到石玉办公室，笑盈盈地将卡片递给她。石玉接过它翻开来，突然心中一动，丁志明会去领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