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茶凉
一辆黑色小汽车在沧北市中心缓慢前行，可能是快到小长假的缘故，每一辆车都前行得极为缓慢，驾驶室里的年轻人不时按喇叭滴一滴前面的车，又欠起身来看看前面的路口。他身边的副驾座椅上放着一沓资料，最上面压着的是一张营业执照。
这个年轻人就是吴智。新公司的注册已经做好了，这一刻的他，正急着要赶回去跟任浪涛汇报。
眼看前面的车堵的纹丝不动，他左右打量一下路口，一眼看到右侧前方正是市人民医院。他突然想起来老妈曾在几天前拜托他帮忙去开一个药，于是方向盘一打，车子离开车流，向医院停车场入口拐了进去。
医院人来人往，吴智办好开方拿药，正打算从正门离开，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纤瘦而修长，走路带风，这不是石玉么？吴智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却见她快速向病房方向走去了。吴智立刻心头一个闪念，“她来医院做什么，不会是找叶厂长吧？”
带了一丝狐疑，他快走几步，跟在石玉身后一起向病房方向走去。
病房区与候诊大厅不同，这里大多数是卧床的病人，走廊鲜有看到多少人走动，偶尔有家属出现，也是来护士站取东西。
吴智看到的那个女人确实是石玉，他也确实猜对了，石玉的确正是来看老叶的。
石玉从护士站问清了老叶的病床，向他所在的病房走去。
进门后，只见老叶盖着被子躺在病**，鼻子上插着管子，输液架上挂了大大小小好几个药瓶。他闭目躺着，没有一点声息，仿佛睡着了。
叶妻正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守着他，她呆呆地看着输液瓶里的药一滴滴地点下来，头发凌乱地散着，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石玉向前一步，轻声和叶妻打了个招呼，叶妻回转身子，晃了晃神才醒悟过来这是石玉，立刻起身要让出椅子给石玉坐，石玉摆手，轻声问她叶厂长情况怎样。叶妻告诉石玉，那天夜里老叶被气得脑卒中，幸好送来医院及时才没有生命危险，但后遗症是目前半边身体还没有知觉，医生说要看情况才知道恢复程度，总之是不可能与以前一样了。
一边说，叶妻一边用手掌按去眼泪。人生的变故总是说来就来，丝毫不给人准备的时间。石玉不知如何安慰，所有家庭突如其来的磨难，旁人的安慰都是无力的，这些凶猛而直接的冲击，只有当事人自己咬牙应对。
老叶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这个家庭后续要面对的，会是更大的残酷。石玉静默了片刻，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妻，叶妻接过，看到信封口露出来的是一沓钱，忍不住捂脸小声哭起来。
“一点心意，您多保重。”石玉向她道别离开，叶妻还来不及对她说什么，转身已经只看到她行走如风的背影。
待石玉消失在电梯口，吴智从紧邻的病房门口闪身出来，这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这个女人居然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这世间向来都是只有人走茶凉，但她却仿佛在坚持着些什么东西，有点令人动容。
吴智表情复杂，片刻之后，也慢慢向电梯口走去。
从医院离开的石玉，一脚油门来到了林厂长这里，一进门，见林厂长和朱郁郁都在这里。林厂长已经勤勤恳恳地将机器重新排列了位置，腾出来一个空间准备专门作为超薄异型加工区，朱郁郁也协同他将厂区的牌匾换掉了，挂上了联振的标牌，四处充满了欣欣向荣。
见石玉到来，林厂长拿出已经梳理好的设备列表，让她审核一下看还缺哪些东西。石玉对他的效率非常赞许，低头看过内容之后，告知他缺的机器联振会在近期采购好直接运过来。
他们一行三人在厂区查看和规划，石玉看到一片圈出来的灰白色的洼地，心中一动，问道：“这里以前是放固废垃圾的沉渣池么？”
林厂长点头道：“是的，只要恢复生产了，每天都会有垃圾堆放。”
朱郁郁看石玉一眼，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每天都要产生这么多垃圾，我们如果可以把它们变成再生材料就好了。”
“这个想法很好啊，我也想过。”林厂长露出高兴的神色，“我还曾经自己烧制过，废料二次加工之后会变得非常坚硬，比石头还硬。”
石玉来了兴趣：“比石头还硬，岂不是抗摔打性会更强？”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但我那会儿是自己瞎弄，鼓捣了一阵就放下了。不过把垃圾再生处理确实也是我一直想做的。”
“等异型项目做完了，我们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方向。”石玉颔首说道，朱郁郁听完眼睛发亮，这是她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如果有志同道合的队友加入可太棒了。
“好，最近我已经开始联系以前用的熟手的好工人了，尽快把队伍重新拉起来。”林厂长微笑说道。
三人随即一同来到厂房外，石玉与朱郁郁回联振，林厂长送她们到门口。
转眼已经快到国庆了，微风舒爽，阳光和煦，山影罩映在远方的云彩下，衬着难得的一片蓝天。虽然这座城市一如既往地总被风扬过来一片粉末状的石沙，但是未来的样子谁知道呢，想要改变就是改变的开始，沧北的未来，可能真的会在今日这一刻就此被决定了。
吴智回到联振，将营业执照交给任浪涛，告知他一切都已经办妥了，益北的营业执照和开户许可证都已拿到。任浪涛示意他随手放到桌上，递给他一支烟，再叮嘱一句，异型项目一定要用益北来签，现在已经第四季度了，联振的账目需要及时调整平衡，内部冲抵一些费用的话，能少交不少税。
吴智受命而去，并没有将今日撞见石玉的事告诉任浪涛。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什么事都跟任浪涛说，变成了很多事不再想对他说。
待吴智离开，任浪涛立刻打开资料袋，小心审视完后叫来任姐，“二姐，这些东西都交给你，做账一定要小心平衡。”
任姐接过资料袋，心领神会对他一笑，“你放心吧，现在就等合同签完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