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探讨

如果说,孟玄月对扶桑来说,是长姐如母,给予兄妹几人,细致入微的温暖,那种温暖是润物细无声的,但是又能让人不时想起时,依然会残存在身体里。

那么,孟玄英对孟应钟来说,那就是长兄如父,在成长的过程中,孟玄英给予孟应钟的陪伴,就像是他泛舟在无尽的长河,河水大多时候沉默不语,却也陪着他时而平静的默默前行,时而又狂风巨浪般带着他快速奔向下一个远方。

扶桑还记得,上一世,三哥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中,八哥从此就像失了魂的亡灵,在世间游**。

那日京郊燕山,狂风从北地呼啸而来,吟唱着邪魔野鬼的调子,鬼魅在那一刻,随着山间被肆意扬起的尘土,化为有形,在山谷里群魔乱舞,使燕山晴朗,明媚,爽朗的山谷,瞬息之间变得如地狱一般黑暗。

暴风扯着扶桑的衣襟,如刀削着她的头皮,尘土似兵器,袭击着她的双眼,树枝随风摇曳着,似要脱离树干随风而去,树枝间,燕雀辛苦筑起的巢,也轻易被风带走,枯枝野草,都随风纷飞而去,头顶的太阳,也在一片混乱中,躲藏着看不出一点影子。

孟应钟一身素服,苍髯如戟,孤身一人矗立在山头,纵是狂风吹散了他的头发,裹走了他的体温,他依旧苍凉望向北方,那是三哥在的地方。

他目光未曾偏移北地,只是极轻地说了那一句催人断肠的话:“小九,三哥走了,八哥从今也就死了。”

直到今日,即使一家人都还好好地和她生活在一起。

扶桑每每忆起前世八哥的黯淡无光的双眼,再看到八哥现在清澈的眼神,依然钻心刺骨地疼。

上午见着杜姨婆在院中哭闹了一番,孟应钟小小的年纪,也看出了她有对这间书房志在必得的想法。

孟应钟就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家哥哥的书房,就要被坏人占去了,他要帮三哥好好地守护好阵地。

他拉着扶桑一同进了书房,就连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他也不肯出去,最后还是巧月送来了吃食。

扶桑见八哥,颇有几分要赖在这里,誓死捍卫的决心。

虽然这样做其实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扶桑也依然愿意在这儿陪着孟应钟,上一世,她对他的亏欠,就算用一辈子,也没法偿还。

像今日这样的陪伴,她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兄妹二人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扶桑认真地练着还有些扭曲的字,孟应钟拿着一册《论语》看似在认真地诵读,实则心思全然不在书本上。

孟应钟大声诵:“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言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诵完此句,低头练字的扶桑就听孟应钟沉沉一叹气,仿佛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扶桑打趣问道:“八哥,此句怎解?”

孟应钟把手背在背后,颇有些学堂老先生的意味,认真地朝着扶桑解释道:“孔夫子说,弟子们在父母跟前,就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就要孝顺师长,言行要谨慎……还有余力的话,就要去学习文献知识。”

扶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八哥的《论语,已经背到《子张》篇了,怎的今儿又重背《学而》了。”

孟应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胖嘟嘟的小脸,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九妹,温故而知新啊!我今日在想孔夫子的话是否都讲得都对,他老人家教我们要仁爱众人,可是今日见了杜姨婆,我是怎么也不能生出仁爱之心啊。是不是我心思不正,所以不能全然理解他老人家的仁爱?“

八哥果然不负上一世的才名,这么小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对世事和对自身的品德,有了自己的思考,而不只是照本宣科。

扶桑又执笔准备开始练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人之短,则天下无一可交之人,看人之长,世间一切尽是吾师。”

孟应钟凑到扶桑跟前问道:“九妹,你可知你诵得这句又作何解?”

扶桑知道,今天这一篇字是练不完了,索性把笔搁在了竹制的笔架上,慢悠悠地朝着孟应钟说道:“八哥,我还不知道此句要如何作解,三哥只念给我听了,还没朝我解释过其中要义。“

孟应钟听到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还在气恼杜姨婆,此刻又生起了要给扶桑解答的欲望。

他那双和扶桑相似的杏眼,带着有些孺子可教的眼神,道:“小九,三哥要考青城书院,学习得更刻苦了,你以后尽量不要搅了他的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虽然八哥现在的学识不及三哥,但是教你还是有余的。”

说完,孟应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扶桑,果然在这个家里,八哥最在乎的就是三哥,这番说辞怕是他已经想了许久,只是还一直未能找到好的时机讲给她听,今天就趁着解文的由头,一并讲给她听了。

扶桑也只好配合地点了点头。

孟应钟这才又接着解释道:“刚才你说的那段文,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缺点,与人为友,就要包容朋友的缺点,而不是发觉他有了缺点,就觉得朋友不好。我们要去发掘别人的优点,弥补自己的缺点……。“

扶桑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装作一知半解地说道:”照八哥这般解释,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杜姨婆今日刚到,我们都还未对她做过全盘了解,又怎可轻易地断定她就是个坏人。何况,如果她真是坏人,身上也必然有,其他的优点是我们可取的,即使她做的都是坏事,我们也可以看她都做了什么具体的坏事,以后不同她做相同之事。”

孟应钟显然没有想到,扶桑把他刚才解的文,联想到杜姨婆的身上。

虽说读的都是圣贤书,可是他现在还是不能做到和先贤一般宽厚,他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那杜姨婆身上,有何可以让我们学习的?”

再怎么老成,天性还是一个孩子。扶桑用手轻轻揪了揪孟玄英的圆嘟嘟的脸,继续笑着道:“所以,孔老夫子说的也没错,我们要怀着仁爱之心对待他人,这样才能发现别人身上可取之处。”

扶桑自然清楚杜姨婆是个什么样的小人,寻得机会自然也是要打发了母子俩。

可是孟应钟身为男子,自当成为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君子。

扶桑不想让孟应钟在小小的年纪,就被内宅这些尘垢秕糠,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琐碎小事,限制了他的心胸和视野。

外面自有一番天宽海阔,要有开阔的眼界,豁达的心,日后遇事才能临危不惧,从容不迫。

“八少爷,九姑娘,老爷从外面回来了,三少爷让你们现在去正厅。”

扶桑的婢子巧月,走进书房朝着两人慌张说道,脸色有些慌张,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