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哭
老太太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满不在乎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态度冷淡至极的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娘，这又是怎么了，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们一家三口么？”
听到知道，和亲眼看到妻子女儿挨打，这种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你是翅膀长硬了，敢跟娘对着干了，她俩做错事我还不能教训了？”
老太太反咬一口，这是一贯的手段了。
男人抿紧了嘴，脸上出现挣扎犹豫的神色。
“爹，我和娘没有做错事，没有，姐姐掉进河里是我救了她，可姐姐回家就污蔑我是我把她推进河里的，明明村里大牛哥他们几个人全都在不远处看见了。
可奶奶不相信还毒打我和娘，你看我身上的伤痕，连我发烧病得起不来床也不管我死活，爹，我是亲生的么？
我娘刺绣赚那么多，供养大伯和三叔上学，为什么我还吃不饱饭，爹，为什么？
难道姐姐不是女儿么？凭什么她可以吃饱饭，我就要挨打挨饿，凭什么？爹！”
林宁凄厉地大声哭喊着，撕心裂肺的声音生怕邻居听不清楚。
男人身体在颤抖，他就是那个便宜爹林毅。
“爹，我好像又发烧了，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风寒，我是不是要死了……”
“爹，死了就不用挨打，也不用挨饿了是不是？”
林宁眼神凄楚，不断地回忆当初小时候被奶奶赶出家门的情景，以此来刺激自己的情绪，做戏要做全套。
“什么，风寒？”
老太太突然警觉起来，她压根不在乎孙女告状，老二性格老实，都拿捏了他半辈子了，难道还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宁宁，你怎么样了，快躺下。”
章氏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林宁坐下。
“躺什么躺，万一传染全家怎么办，你们搬去那边的破屋子住，别跟我们住在一起。”
老太太毫不犹豫就抛弃了林宁母女。
林毅不敢置信的望着母亲，眼里带着震惊之色，身体颤抖得越发明显了。
“娘，我求你了，给宁宁请个大夫吧，她都发烧两天了，求您了，我刺绣赚钱给您补上。”
“你赚的钱本来就是我家的，你别忘了你娘还是我们家安排了下葬的，你是我们买来的媳妇，一个赔钱货，请什么大夫。
我家真是倒了大霉了，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带累了我林家的风水，赶紧带着女儿从我这滚出去，别传染了全家老小。”
老太太直接动手就去拽林宁，生怕她风寒传染全家，开什么玩笑，风寒传染会死人的。
“你们太狠毒了，林毅……”
章氏和女儿一样吃了上顿就没下顿，吃不饱肚子根本没有力气，想阻止她，却被力气更大的老太太放手推倒在地上。
她嘶声力竭地哭喊着丈夫，这个男人护不住她们母女，不其然想起了刚才女儿的话。
爹是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在装聋作哑。
章氏呼喊着丈夫，声音里饱含了绝望和悲愤，还有认清现实的无奈和恳求。
这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你们不稀罕，我稀罕啊。
林宁伸手反抗，哭喊着，“你凭什么赶我走，全家老小花的是我们刺绣挣来的钱，你儿子读书都是我娘一针一线赚来的，你们不要脸！
爹，你就看着我们母女被欺负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林宁眼里带着绝望的泪水，一瞬间她似乎喊出了心里积压很多年的怨恨，也不知道是不是代偿的作用。
她其实是恨自己亲生父亲的，那个大雨瓢泼的夜里，她们母女被奶奶轰出家门，她妈妈背着她给她裹着被子一路走着回了姥姥家。
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忘了那个冰冷的雨夜，真的很冷啊，冷到了骨子里。
她爸就看着她们母女被轰出了家门，连衣服都没给几件。
林毅突然醒了过来，冲进门，一把拽着母亲拉开了两人。
“你干什么，风寒传染会死人的，你想害死一家老小么？”
老太太被拽开，愣了一下，没想到一棒子夯不出个屁来的老二，竟然也有反抗自己的一天，真稀奇呀。
“林毅……”
章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望着丈夫盯地看着他，眼里希望的火苗渐渐熄灭了。
啪！
章氏抡起胳膊狠狠给了丈夫一个耳光，打得又脆又响。
林毅瞪圆了眼睛惊讶地望着妻子。
啪！
又是一个嘴巴子，左右对称了。
“我和我娘都瞎了眼，所托非人，这些年我嫁到你家，做牛做马，给你生了女儿，你们一家是怎么对我的？
现在连我女儿的命都可以抛弃，林毅，你是个窝囊废，你就不配有妻儿，你活该没有儿子，是老天爷惩罚你。”
章氏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控诉。
“婉儿。”
林毅嘴唇哆嗦着呼唤着章氏的闺名。
“别喊我，你一个男人，养不活妻儿，护不住老小，看着我们母女被欺负，你做聋做哑，林毅，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要分家。”
章氏眼泪默默地流淌着，气得浑身颤抖，却依旧坚毅地挡在林宁前面。
这一刻林宁觉得她和早逝的母亲身影似乎有瞬间的重合。
那个雨夜她一直哭，一直哭着喊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可妈妈一声不吭，很平静，一滴泪都没掉，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伤心到绝望就没有眼泪了。
“反了大了你，分家，做你的大头梦去，我不同意。”
老太太当即跳了起来，一口就拒绝了。
林宁在心中冷笑，是啊，光绣荷包帕子一个月就能赚五两银子，换了我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工具人跑掉呢。
“你不同意没用，林毅，我们成亲是无媒无聘，没有婚书，我们其实不算真正的夫妻，你们不是怕我们母女传染给你们的病么，我们走。”
转过身扶起林宁，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来，没有回头，开口叹息一声，“林毅，我以为你是我的依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靠不住。”
声音轻轻的，充满了凄楚和无力，透着满满的伤悲和无限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