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家

徐羊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6个多小时的车程,她睡的饱饱的,肚子吃的也饱饱的。

不知道是不是火车摇晃的节奏特别适合睡觉,总之,她第二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快到站了。

而应该在她前一站下车的苏沐,依旧坐在她身边。

徐羊吓了一跳:“你坐过站啦?”

苏沐摇摇头:“你自己下车我不放心,等送你下车,再返回去一站就是了,反正离的近。”

徐羊:“……”

苏沐应该在省城权城站下车,眼下却又陪她多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肯定是看自己睡着了,不忍心叫醒她,所以硬生生把自己坐过了站。

徐羊满口愧疚:“你该叫我醒我的。”

作为省城的权城虽说离徐羊的家乡安城不远,但这么一去一返,人家就得多搭进去两三个小时。

苏沐却只是摇头,微笑:“离的这么近,说不定我能来找你玩儿,就当是先来探探路。”

徐羊只能点头:“嗯嗯,真的,有机会一定来玩,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泥巴鸡!”

火车抵达安城。

苏沐将徐羊一直送至出站口,本来两个人还聊着天的,直到一声“羊羊!”就在前方响起。

徐羊楞了一下,抬头,看到了她爸。

不,那是年轻了好多的爸爸,以及身边正使劲冲她招手的妈妈。

那也是年轻了好多的妈妈。

在凌晨四点呵气成雾的冬夜里,这对父母肩并着肩,等候着放假归家的女儿。

徐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喉咙似是哽住了,眼底迅速涌上了一层泪花。

即便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但久违的、年轻好多的父母,还是一时间令徐羊几乎要哭出来。

徐东林是拜托连襟卫行开的车,他们夫妻都是工薪阶层,家境普普,私家车是没有的。但卫行是机关大院的工勤,算个老司机了——这个年代将单位的车临时挪挪私用,还算无伤大雅。

毕竟凌晨4点的出租,不太好打。

当然,事后徐东林肯定得表示表示,也算弥补下卫行的辛苦。

卫行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对徐羊也算看着长大的。

徐羊看到姨父的时候,愣了一下,嗓子眼梗的更凶——但比起激动,她更多的是高兴,一下扑过去扒着车窗:“姨父!你也来啦!”

卫行乐:“我不来,你怎么回家哈。快快快,上车,这天忒冷,别再冻着了。”

徐羊也是激动了一遭才想起苏沐,待回头去寻,苏沐已经进站了,远远的朝她摆了摆手。

准确来说,徐羊的家乡安城不算十八线,行政级别属于地级市,但城市不大,在省里的存在感也不甚高。但作为北方工业城市,这里四季分明,北部是一大片连绵的山区,本地则多为平原,以石油和钢铁而建城,所以,是一处低调但也算的上富庶的地方。

徐羊的父亲徐东林是名基层法官,而母亲白陶宁在国企工作,是名检验员,夫妻两个只有徐羊一个独女——待这唯一的女儿可以说是疼爱有加无微不至了。

就连姨父卫行也是拿徐羊当半个女儿的:“羊羊,回家先休息休息,后个周末,你二姨做羊蝎子,到时候都过来喝汤哈。你二姨这可是专门为你做的,这次的羊蝎子买的贼厚实,今个就给泡上了!你二姨说了,到时候保管炖出来的汤白的跟牛奶似的,香死人!”

徐羊在后座一手搂着爸,一手搂着妈:“嗯,我们一定去!”

徐羊觉得很幸福。

她的家人都爱她,亲戚也都好。

如果不是她妈一回家就端出碗黑黝黝的药汁给她的话,她都要忘记上一回自己所经历过的压力了。

药汁是煨在那种熬中药的小泥巴炉子上的,人离开的时候先拿草木灰盖严,现在回来只需要吹开,底下的炭火就能醒过来,很快就能把一锅药再次熬到滚烫。

徐羊家住的是法院的家属楼,为了熬药,徐东林是跟单位管物业的打点好,才能在阳台安的烟筒。

“你说你在外边上学也没法吃,眼下回来可得好生补补。”白陶宁是个面容和顺的中年妇女,身量高挑,脊背挺直,一张心形脸,头发是有点软软的自来卷。

她把药汁拿黄纸小心滤到碗里,第一时间给放假归家的女儿捧上,“趁热喝,这可是你爸提前好多天就去跟新华堂要的方子,对身体好。”

徐羊:“……”

当年被逼吃药的噩梦又回来了。

她苦着脸:“妈,能不能不喝啊,我都没事了啊。”

“都说是对身体好的,你这孩子,怎么都大学生了,还怕苦。快,趁热,啊。”白陶宁就跟哄个三岁小孩似的,“这药老贵了,新华堂还不能刷医保卡,这可都是你爸的心血,其中有一位龙骨很难配的,现调的货,一口都不能浪费哦。”

徐羊知道,这药是很贵。

她喝过很多年。

本来就是工薪阶层的父母,每年光因为她吃药,就是好大的一笔开销。

这碗里的每一滴都是父母无私的爱,虽然每一滴也都一样的沉重。

徐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重来一回,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考量,重新选择。

唯有她自己的身体,即便再重来N次,N+1次,都是无法逆转的。

除非回去当年妈妈的子宫,掐断脐带,别让她出生。

*

徐羊的郁郁持续到第二天,就烟消云散了。

不是不用喝药了,而且徐羊选择了精神胜利法——既来之,则安之。

没关系,上一回,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而这一回,情况也并没有变的更遭。

精神抖擞的徐羊决定去看望自己的好友,也是眼下还正在苦逼复读中的顾念。

顾念是她高中三年的同桌,三年里,两人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

只不过顾念高考失利,她的失利跟徐羊的失利还不太一样——徐羊是分够了体检没过关,而顾念是跟心仪的大学,偏就差了那么两分。

本来顾念可以选择其他大学,只要她想,总有别的选择。

就像徐羊,可以退而求其次。

但顾念没有。

她选择了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