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父与子(中)
沐青恩拍了拍沐秋凰肩膀欣慰地说道:“吾家有儿初长成,为父大喜,此等喜事当浮一大白,吩咐下人准备几道酒菜,你我父子二人小酌几杯如何?”
“父亲既有雅兴,孩儿岂敢不从。”沐秋凰嬉笑道,走出书房呼来下人准备酒菜。
不多时,管家便亲自拎着食盒送到了书房,沐秋凰扫一眼书房四周,发现无空闲酒桌,正欲吩咐管家搬张酒桌进来,却见沐青恩已经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归拢到了一起,空出来好大一片空白桌案。
见沐青恩屏退了管家,沐秋凰只好亲自动手布菜,菜虽不多,却胜在精致。
总共有六个小菜两壶酒,菜是红油顺耳、酱腌黄瓜、卤黄牛肉、凉拌三丝、小葱拌豆腐、外加一碟花生米,酒则是口感柔和的桃花酿。
沐秋凰拿起酒壶给沐青恩斟满酒杯之后,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感触颇多。
虽然以往父子二人也曾在一起喝过酒,但是像今日这般,只有父子二人单独对饮却还是第一次。
“孩儿敬父亲一杯。”
“好!”
父子二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此这般对饮三次,两人面色微红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别光顾着饮酒,吃些菜。”
沐秋凰夹起一只酱黄瓜送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的,开口赞赏道:“搁了一年的酱黄瓜还能如此清脆爽口,吴妈的这腌黄瓜的手艺到是越来越好。”
“那是自然,你可知晓她这手艺还是是你娘亲亲手教的呢?”
沐青恩随之夹起一片卤牛肉给沐秋凰放入碟中,说道:“再尝尝这个牛肉,这卤牛肉也是你母亲最拿手的小菜。”
沐秋凰夹起牛肉咀嚼起来,开口道道:“我母亲做菜原来这般好吃?”
“那是自然。”
沐青恩将嘴里的牛肉咽下,端起酒杯一饮二尽,看着桌上的卤牛肉和酱黄瓜,似乎陷入回忆之中,脸上一片温柔,轻声说道:“我年轻时不受你祖父喜爱,因此多在军营度过。而你母亲知道我爱饮酒且口味又刁,担心军中伙夫做菜不合我口味,便会经常做一些易保存的小菜偷偷给我送去军营。那时军中不许饮酒,而我每天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在众人都休息以后,偷偷拿出你母亲为我准备的小菜偷偷喝上点小酒,那时还舍不得多吃,每次只敢吃上两三片牛肉一根酱黄瓜而已……”
“你可知为何你母亲做的酱黄瓜如此脆口么?”
沐青恩突然问道,不等沐秋凰接话,便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你母亲每次在腌制酱黄瓜时会放上一些白糖,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尝试的时候,结果因为白糖放多了,最后黄瓜发苦,气的你母亲大哭起来,我当时为了哄她高兴,硬是说我就喜欢吃带着苦味的黄瓜,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口气吃了一大坛酱腌黄瓜,最后齁的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第一听父亲讲述他与母亲年轻时的爱情,沐秋凰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景象。
那时,父亲远不像自己这般幸运,自一出生起便被父亲宠爱有加,而是被兄弟生疏,亦被父亲所不喜,甚至于爷爷不愿意见到他,所以才将他丢进军营里。
父亲虽为北虞公子却比寻常人还有所不如,所以心灰意冷天天饮酒度日,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的,只怕就是母亲还记挂着他,母亲那是身为婢女肯定有诸多不便,可母亲却冒着被管家责罚的危险,时不时的偷偷跑去军营里给他送上一些自己做的小菜。
……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父亲的心便被这个母亲深深俘获了吧?”
沐秋凰偷偷想道:“所以他才会记得母亲腌制酱黄瓜时的过程,才会为了哄母亲开心而将那坛腌坏的酱黄瓜偷偷吃完,即使被齁的一夜不眠,却依旧觉得值得……后来,他不顾众人反对娶了身为婢女的母亲,甚至不惜为了母亲二拒皇恩。
所以才会在母亲去世后,将对母亲的爱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自己一出生便备受宠爱,被立为北虞世子,自己虽然也被父亲扔进军营中,但与父亲那是进军营的原因确实截然相反,自己进入军营不但被天下十大高手排名第一的刀九皇收为弟子,更是连痴剑仙顾尘缘都被父亲弄来给自己当保镖……”
沐秋凰看着父亲心中一片温暖,由衷的感觉到父母爱情的伟大。
“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沐秋凰开口问道。
“她呀!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性格也极其温柔……”
沐秋凰见沐青恩陷入回忆之中,亦是不再打扰,悄悄的替沐青恩将面前杯中斟满, 心道:“自己对这位娘亲倒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能在去世这么多年,还让杀人如麻的父亲回忆起来一脸温柔,想必母亲当年必是一个奇女子。”
“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沐秋凰沉思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困扰在自己心中许久的问题。
虽然听说自己母亲是在自己出生不久后便因病去世,但沐秋凰总感觉母亲的起因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沐青恩当时排行老二,并非嫡长子,更何况沐青恩并不受祖父宠爱,所以沐青恩成为北虞侯的机会并不大,更何况沐秋凰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叔叔伯伯。
听到沐秋凰问自己母亲的死因,沐青恩身躯明显一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沐秋凰看了许久,眼中明显浮现出一丝痛苦、愤怒之色,最终沐青恩道了句“罢了,你即然想知道,我便说予你听。”
沐青恩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急被呛了一下,酒水也打湿了沐青恩的衣衫,可沐青恩却毫不介意。
沐秋凰见沐青恩如此做派,不忍强求,开口劝解道: “父亲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哼!我既然敢做,那便敢说,我沐青恩一生,何惧人言。”
沐青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时我不受你祖父所喜被放到军营,可是我在军中却颇受将士信服,龙乾二十四年我出征草原立得大功,也就是那时龙乾帝想要赐婚,可是我对你母亲早已一往情深,所以自然拒绝。我公然抗旨,自然引起你祖父的不满,可是龙乾帝却对我颇为赏识,因此一时之间你祖父倒也不好对我如何?
我害怕他们伤害你母亲,便将你母亲偷偷带至军营,也就是那时你母亲怀上了你……后来,我在军中威信日益强盛,龙乾帝亦是暗中传信给我……这事被你叔伯知晓后心中揣测不安,以为我有意北虞侯之位,便动了除去我的心思……”
“哼!他们两个蠢货当时已被权势蒙了双眼,岂能看出这正是龙乾帝目的所在,龙乾帝看似看重我,无非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兄弟不合……可是他们两个蠢货又懂得什么?而你祖父当时亦是年老昏聩,竟然任由他们所作所为……”
直至今日,沐青恩回忆起这段往事,心中还是愤怒无比。
“在我心中,别说是北虞侯之位,就算是皇帝之位又怎样?在我心中只要能和你母亲长相厮守,就算是粗茶淡饭,我也心甘情愿……”
“母亲的死与他们有关?”沐秋凰问道,心中亦是十分忧伤。
“不错,那时我在军中的权势远非你叔伯所能相比,所以他们担心拿我不下,便打起了你和你母亲的心思,想拿你和你母亲来威胁我,而你母亲眼看情势不对,将你托付给了吴妈……”
沐青恩讲到此处,眼神有几分迷离,突然声音变得愤怒起来:“该死,他们全该死……弑兄杀弟又如何?早知会如此,我宁愿早早背负这个恶名,将他们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沐青恩此时已经癫狂起来,拿起沐秋凰身前的酒壶又是一饮二尽。
“弑兄杀弟?”
沐秋凰此时才知晓父亲“沐疯子”这个名字的由来。
沐秋凰满眼心疼的望着沐青恩,心道:虽说父亲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才会如此之做,想必父亲心中这么多年亦是难以释怀?
“父亲。”
沐秋凰上前轻轻抱住了沐青恩,说道: “母亲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为此生选择了您而感到骄傲。”
许久,沐青恩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对着沐秋凰一字一语的说道:“凰儿你记住,无论你将来作何决定,为父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