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衣少年
魏萦暗暗咬牙,刚才无论她收还是不收,这个掌柜都会有一套说辞败坏她的名声。
她正快速盘算如何反击,忽然听得身侧有人轻声嗤笑。
“锦荣斋的糕点定是难吃极了,强送都送不出去。”清冽如泉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圆领白袍的俊秀少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望着众人道:“在下能证明这位姑娘方才是给了钱的。方才,在下就在隔壁馄饨摊上,看的一清二楚。”
所有的混乱霎时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望着从天而降的少年。
“这位姑娘共买了一两九钱银子的糕点,给了两个一两重的小银锭,银货两讫,未等找零便匆匆转身离去,却被几位店伙计拦了下来,围在中间,几欲轻薄。”
少年不疾不徐的描述,寥寥几语,已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还隐隐透出锦荣斋伙计调戏良家女子的恶行。
飞霜红着眼睛连连点头,掏出荷包里剩下的小银锭,托在手掌上,“这位公子说得分毫不差,我家的碎银,都是这样的小银锭!”
大掌柜不以为意的哂笑一声,“这种小银锭我们每日都能收七八十个,不足为奇。这位公子,馄饨摊虽在隔壁,离的也有十几丈远,怎能看的如此清楚?公子莫不是为了怜香惜玉,才故意编出这些?”
“实不相瞒,在下天生目力极好。”白衣少年波澜不惊,淡淡说道,“店小二收钱用的是左手,手背上还长了颗火疖子,不信的话,大掌柜自可以去查验。”
魏萦扭脸看了眼流风,流风会意,几步上前,长臂一捞,便将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给揪了出来,一脚将他踢跪在地,扭过他的左手展示给众人看。
果然有个红豆大小的火疖子!
若是连这么个小东西都看的一清二楚,那这证词便定是真的了!
围观百姓顿时嘘声一片。
“店小二故意撒谎!要收二茬钱,肯定是要自己昧下!”
“店大欺客哟!”
“以后谁还敢来锦荣斋买东西?”
……
大掌柜急的一脑门汗,躬身凑上前,仰脸笑的像朵开败的**,“义宁县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店不是故意要损县主清誉的,还望您海涵……”
“您跟我家二小姐是手帕交,您看看现下,能不能替小店说句话,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手帕交?”魏萦冷嗤,“方才你纵容伙计污蔑我家侍女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啊?”
大掌柜抹了一把脑门,讪笑着又凑近了些,“小人愚钝,不知县主可否指条名道儿?”
“名声这东西,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的——想挽回名声,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魏萦弹了弹衣袖上的浮尘,眼皮子都不抬。
大掌柜脸颊抖动两下,一咬牙,指着店小二吩咐道:“来人!把这个有眼无珠污蔑县主清誉的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是!”其它伙计一拥而上,对着那店小二围殴起来。
“这就算完了?”魏萦拿眼角瞥着大掌柜,目光森冷,“刚才是谁对我家飞霜动手动脚来着?给我站出来!”
“站……站出来!”大掌柜一脸无奈。
三个伙计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站了出来。
魏萦低声嘱咐了流风几句,转而拍了拍准备撸袖子的飞霜,“好好出气,我先去车上等你。”
她转身朝马车走去。
余光中,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魏萦下意识顺着望了回去,却只看到白衣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不假思索的取下钱袋,让侍卫送去给那少年,便上了马车。
片刻后,飞霜嘴边挂着畅快的笑意,搓着发红的手掌回来了。
侍卫也在这时拿着钱袋回来了,支支吾吾回禀道:“县主,那书生不收。还让属下转告县主,说……”
“说什么?”
魏萦疑惑不解地接过钱袋,沉甸甸的金瓜子足足有小半袋,寻常人谁看见眼睛不发直?居然给她退回来了!
“说他和县主还会再见的。县主若有诚意,到那时当面道声谢便好。哦对了,他说他叫上官瑾。”
魏萦闻言怔了一下。
故弄玄虚!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些寒门子弟,最会打哑谜引人好奇!
全是勾搭贵女惯用的伎俩!
有些个寒门书生,仗着长了个好皮囊,会做两首酸诗,就以为自己勾搭贵女会无往不利了!再借此平步青云,软饭硬吃……呸!
前世那些事如果能重来,她一定手起刀落,亲自送那人去当太监!
魏萦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裴琅,一时间怒气上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骂的是谁,总归在她看来,无论前世今生,勾搭人的寒门书生都是一个调调!
“左右我谢礼已经给了,是他自己不要的。你们平日里都机灵点,若是哪日看到此人凑近马车,那定是想挟恩图报,给我直接撵走!”魏萦沉声吩咐。
“是。”侍卫领命退下。
在锦荣斋耽搁了许久,等到马车停在朱门铜环的魏国公府门前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秋阳晚照了。
魏萦不等人扶,迫不及待便跳了下来,一溜烟儿的跑进府中。
正房里,魏国公夫人谢氏被侍女兰姑服侍着吃药。
谢氏云鬓微散,勒着抹额,眉间笼着轻愁,仿佛从古画上走出的仕女美人,举止投足皆是淡淡书卷气。
喝完药,谢氏正歪在榻上歇息,便见魏萦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又红着眼眶怔怔站在那里,望着她不说话。
谢氏诧异,待要坐起身,便被上前的魏萦握住手。
魏萦哽声问道:“婶婶身体可好些了么?”
谢氏更纳闷了,摸了摸魏萦额头,柔声问:“萦萦这是怎么了?是喝酒了吗?你那两个侍女呢?”
飞霜喘着气进来,忙给谢氏见礼,“回夫人,县主无事,只是吃醉了酒,婢子一会儿去熬些醒酒汤。”
谢氏点点头,替魏萦理了理松散的鬓发。
魏萦伏在婶婶膝上,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意,让婶婶好好歇息,行过礼退了出去。
婶婶本就先天体弱,这些年尽心尽力抚养他们兄妹三人,另外还要操持府中,于是积虑成疾,尤其是生下魏铭之后,更是亏损的厉害,隔三差五便需要卧床静养。
前世,魏家男丁全部入狱,婶婶听闻噩耗,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溘然长逝。
魏萦擦擦眼角,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婶婶有闪失。
她走出正院,路过厢房时,透过轩窗见七岁的魏铭正捧着她买的点心,歪着脑袋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得会心一笑,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魏国公一身广袖文士袍,头戴玉簪,美髯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度,正弯腰对着一副古画仔细端详,并没有注意自家小霸王一股风似的刮了进来。
魏萦站在门口看着魏国公,心中五味杂陈,愧疚万分,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叔父辛辛苦苦将她养大,视如己出,百依百顺,她却因为一个烂男人顶撞叔父,实在该打!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再也不会有人能利用她去对付魏家。
痛定思痛,她这辈子,谁也不嫁,远离情爱。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前世那些人渣,一个个揪出来,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