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春夏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归途中，他独自坐在大众CC的后排，好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驾车的李念学，不时担心地从后视镜里快速觊觎一下导师；副驾驶位置上的师兄石恒，则偶尔小声嘀咕几句，埋怨余家傲的行事莽撞，白白浪费导师和他们的时间精力。

国学大师完全不去理会前排两名弟子的反应，眼睛望向窗外，兀自沉思着。

小余这个年轻人，终究年轻，今天从他身上突现出来的前所未见的偏执、蛮横甚至狂妄（当然最后一点仅是针对他的妻子），可谓刷新了对他原有的印象。

平心而论，古风综艺的这个创意，绝对称得上是奇思妙想，只要能够立起来，完全具备在业界和受众当中爆款的可能。从这一点看去，余家傲的狂热与执拗，可以理解。

只是，年轻的文创师太过主观，太具理想主义，太追求完美。在文案里，他将这档综艺直接放大到长视频的规模，而拒绝先采用短视频来试水；在谋求合作方面，他又一厢情愿的认定方州电视台肯定会大开绿灯。

话说回来，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也未免有些信任过头甚至放纵，过早的投入了过多的精力。以至于今天在两名弟子面前马失了前蹄。

想到这里，文学院教授看了一眼轿车的前排，于是注意到李念学也正从后视镜里偷窥自己，两人目光相对，前者立即尴尬地躲闪开。

教授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暂时先不要在古风综艺方面投入力量，”车子快要驶回方州大学之际，赵春夏终于开始吩咐自己的弟子：“姑且等一等余家傲的后续消息，看看方州电视台那边会有什么变化。”

“先生，我……我觉得这个项目还是蛮有搞头的，”李念学小心翼翼地建议着：“我们要不要考虑走社会招标的路子？吸引有实力的影视娱乐公司加盟进来，共同制作。那样的话，资金和人力的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

徒如其师，赵春夏教出来的唐宋诗词专业的研究生，毕竟也不是什么书呆子。李念学的这一颇具操作性的建议，当即让导师心念一动。

“嗯，可以考虑，回头，我说给小余听——念学、石头，你们两个要算是余家傲的师兄了，对他要多担待些。他和你们不同，大学毕业后就有了在电视台工作的履历，而且一度很辉煌，所以难免有骄气。这一点你们不要计较。”

李、石二人急忙点头称是。

赵春夏的这两名爱徒，其实也不是始终缩在象牙塔里。李念学本是方大文学院的毕业生，毕业后留校做了几年辅导员，然后考上了赵春夏的研究生；石恒则是以外省一家民间文艺社团机构的在职人员身份，考取的方大研究生。因此，两人多少也都有一些社会经验。

这也是带他们出来参与这档综艺策划的原因——但愿余家傲那边，会迎来某种转机吧，别浪费了如此之好的一个创意。

出乎国学大师意料的是，转机没有在小友余家傲那里出现，倒是他自己亲身碰到了一条解决问题的蹊径。

从渔家傲·古风工作室铩羽而归的次日，赵春夏应邀出席了方州大学影视传媒学院院长的晚宴——院长此次设宴招待的是院里的几名骨干教师，包括答谢赵春夏等几名来自外院的客座教授。方大的影视传媒学院成立仅仅两年多，师资力量薄弱，院长为此不得不四处求神拜神、约请援手。

四十几岁的院长本人不善饮酒，所以特意请了一名好朋友、方州一家小影视公司的老总来陪客。席间，大家海阔天空、聊得热闹；这其中，小影视公司的老总就讲起了当前影视产业遭遇的寒冬，大小影视公司的日子都不好过；包括昔日车马喧嚣的方州花溪影视基地，如今已是一片萧条。

“我前几天还去了一趟花溪，好家伙，偌大的影视城，里面只有一部网络电影的摄制组在拍戏，其余的剧组都跑光了。感觉像进了鬼城一样。”

该老总所言的花溪，位于方州市北郊的一脉丘陵地带，有小镇名为花溪镇。依矮山傍曲流，遍地野生桃、梨、山楂树木，开花时节十里飘香、满目花团锦簇。大约六七年前，该镇所属的方州市茂陵区政府，采用招商引资联办的模式，以花溪镇为核心，开发了占地面积将近二十平方公里的花溪影视基地，基地内建有唐宋城、明清城和民国城三片仿古建筑区，以及配套的宾馆、酒店等三产服务设施。随即在国内媒体大撒广告，吸引影视公司的剧组前来扎营拍摄；由于出台了极大的优惠补贴政策，渐渐成了气候。最火的时候，基地内同时有二十几个大小剧组开机在拍。

这些情况，赵春夏大致了解。影视基地刚开张的时候，他还带着夫人驱车北郊前往游览了一番，感觉与去过的国内几大知名影视城大同小异，总体可看。后来，花溪影视基地逐渐红火的消息，不时被方州本地媒体报道，教授都曾看到。

至于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国内影视行业寒冬，赵春夏也给予了一定关注。只是，近在咫尺的花溪影视基地，竟然如酒桌上这位公司老总所言、萧条到了人气散尽、有如鬼城的程度，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学院院长感慨之余，发出了哀叹，直言本来学院还计划了要组织二年级的两个班、过些时日去花溪参观，实地体验影视产业的运行。这下，看样子全泡汤了。

另一个客座教授借着酒意忽发奇想，称此时如果有剧组入驻花溪，一定会享受帝王级待遇——整个基地都会围着它转！

众人遂哄笑，表示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种行业寒冬周期内，又有哪个剧组胆敢反向操作？

“就是，就是，”小影视公司的老总连连点头：“原来进行中的项目都暂停了，新项目短期内更是不会上马，都在观望呢——现在台网播出的新剧，基本都是以前拍完的压箱底的货。眼下，也就是综艺还敢继续投入，那玩意儿成本低，演播室里就能拍。”

闹哄哄的氛围里，“综艺”这个词传进赵春夏的耳朵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学院教授心头猛然一跳。

他想到了余家傲手头拮据的古风综艺项目，继而想到了无人问津的花溪影视基地——妙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不让余家傲去闯一闯花溪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