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励志的东坡肉

满庭芳菜馆在这个钟点,已是高朋盈座、觥筹交错,一楼二楼的散席、三楼的包房近乎客满。

因为微信里已经收到了胖猫告知的二楼一个临窗四人席面的台号,匆匆赶来的余家傲便准确地直奔而至——在抵达菜馆正门的时候,他曾经看了手机的时钟,距刚才驱车驶离这里,过去了四十三分钟。从万科的家中颜面全失的狼奔豕突出来,他就在园区大门口抓了一辆小巧玲珑的青桔电单车,因而得以迅速穿梭过了街路上的车水马龙。

他看到赵春夏教授正与自己的胖助手相对而坐、谈笑风生,而桌面上,已经摆上了两凉一热三道菜,以及一提六瓶的青岛纯生啤酒。

刚刚好!文创师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觉得今天上苍实在是给了他诸多眷顾。当然,除了此前发生在家中的丢脸一幕——彤彤,陈晓彤,那个该死的小蹄子!果然无情无义,自己最后几乎都隔着卧室门下跪求饶了,仍未打动她那漂亮容貌下的蛇蝎心肠。崩溃。

“赵老师,我来了。”堪堪走到桌旁,余家傲只得努力收拾起了杂念,朝着国学大师笑容可掬地拱手,一面就落了座。

“来的刚好,”赵春夏同样笑吟吟地指着席面说道:“我点完的菜也上了几道了,正可开席!”

胖猫王茂实抄起一瓶青岛纯生,给自己老板的空杯里斟酒,称赵老师提议的喝这个牌子。

“太好了,我跟赵老师饮酒的喜好完全一致。”余家傲兴奋地搓着双手。他注意到了桌上已经上来的三道菜:杭州酱鸭,五香花生,龙井虾仁。一时间更是胃口大开。

“上一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怕不是隔了快两年了吧?”文学院教授颇为感慨地回忆着:“我记得那次你还带了太太出来——她现在怎么样?歌舞团的工作忙不忙?”

“还好,算不上忙,现在她们团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演出剧目,平时就是一些常规练功,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话题涉及到陈晓彤,余家傲未免又感到怅然和恼火,所以急忙举起了手中倒满金黄色酒液的磨砂杯,对赵春夏恭恭敬敬地说道:“赵老师,我和茂实敬您,感谢老师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邀请,替工作室把脉指路!”

一旁胖猫的酒杯也早端了起来,不大会说场面话的他,只啄米般地点头,嘴里重复着: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两个后辈一饮而尽了,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心目中的国学大师,同样喝干了这杯酒。

“小余、小王,你们不用和我客气,一来,我和小余是老相识了,你在方州卫视主办的节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二来,你们现在进入的古风文创领域,就年轻人而言,不是很多见,这尤为难能可贵。所以,在你们遭遇困境之际,我也有义务帮你们一把——来,这杯酒,我敬你们两个后生,希望你们不要气馁、坚定守住自己的天地,守到云开雾散时!”

这一番话,让余家傲、王茂实双双激动不已,不约而同地起身,将刚刚斟满的酒杯举向了对方。赵春夏见状,也从桌前站了起来,三个人碰杯之后,再度一饮而尽。

酒桌上的气氛迅速热烈了。餐厅背景音乐充满国风的丝竹旋律中,重新落座的教授拿起筷箸,指向三盘佳肴:“先尝尝这几道,还有几道热菜烹饪需要费些时间。”

胖猫一面迫不及待伸箸去夹酱鸭盘中的肉块,一面笑眯眯地对余家傲说:“还有西湖醋鱼,油焖春笋,以及东坡肉——东坡肉,赵老师真的点了两份,说其中一份归我独享。”

余家傲险些笑歪了嘴:“还‘以及’东坡肉,装得好像可有可无似的——真要是没有东坡肉,恐怕你在这桌子前面坐不上十分钟吧!”

赵春夏也笑得畅快,同时提醒胖胖的文创师:饮食固然不可无肉,但起居也必不可少动。

“赵老师,东坡肉我在别的馆子也吃过,话说,它真的是苏东坡发明的吗?”王茂实嘴里嚼着鸭肉,同时就关注起了东坡肉。

国学大师微微点点头,兴致盎然地讲了起来:

“没错,苏轼的雅号之一就是东坡居士,而这个东坡,说来并不是什么雅致之处,只是年过不惑的苏老被发配黄州任团练副使的时候,迫于生计在黄州城开垦的一块荒地,因其地势西低东高,谓之东坡;后来的东坡居士、东坡书院都是由此得名。至于东坡肉嘛,起初也只是因为黄州当地猪肉价格便宜,是落魄寒酸的苏轼能够买得起的主要食材;但这位老先生烹饪手段相当了得,亲自下厨打理那些廉价猪肉,味道丰美,自食其乐。后世流传开去,慢慢便成就了东坡肉的美名。因为这个,苏老还写下了一首打油诗风格的《猪肉颂》。”

“《猪肉颂》?!什么鬼?这名字太搞怪了,苏东坡大诗人写的?”胖猫睁圆了一双小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国学大师。

赵春夏则含笑望着坐在胖猫身边的余家傲:“小余想必对这首打油诗不陌生?”

余家傲当即抖擞精神,出口吟诵:

洗净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王茂实几乎听傻了,甚至忘记了嘴中卤鸭肉的咀嚼:“乖乖,还真有这样的诗……听起来好上头啊。”

打量着两名年轻的文创师,赵春夏忽然心头一动,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们看,世人只知东坡肉之美,却很少了解那乃是苏大文豪最落魄、最不得意之时创造出来的东西——苏轼一生几起几落,颠沛坎坷,但从未灰心丧气,相反始终苦中作乐、在逆境中与命运搏击。他被贬贫瘠荒芜的黄州四五年之久,在那里写下的诗篇,却堪为毕生文学成就之巅峰。你们两个,真真应该将苏东坡视为偶像、时刻勉励自身!”

余家傲直听得心潮澎湃,一字一句地答道:“赵老师谆谆教导,学生铭记在心!”

王茂实也激动得拼命点头,一面起身给国学大师斟满酒杯,一面就怂恿自己的老板兼好友:“家傲,以后,咱们俩就拜赵教授为师了……就是不知道,大师肯不肯收我们做弟子。”

这几句话说得殊为得体,余家傲马上做出响应:“是啊,赵老师,如蒙不弃,我和胖猫真心愿意对您执弟子礼。”

年过半百的赵春夏,一张脸笑成了花:“不必如此过谦,你们的年龄,按说也比我在方州大学的学生们大不了多少,在做的事业又属于古典传统文化;既然你们有心,我就当你们是我的学生了!”

闻听此言,余王二人大喜过望,再次起身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面前的这位国学大师,正式敬了拜师酒。

恰在此刻,那道喷香扑鼻的东坡肉,也被穿着红色旗袍的女服务生,袅袅婷婷地送上来了。

师生三人,禁不住拍手叫好,纷纷腾挪桌上的杯盘,要为今晚这道意义非凡的传统名菜,让出一个好位置。

旗袍女服务生放稳了盛着东坡肉的大盘和砂锅,开始例行公事、字正腔圆地介绍此菜品的特色。

这时,又一个穿着一袭墨绿旗袍的高挑女子走到了桌旁,就站在了红旗袍女服务生的侧后,含笑伫立。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没有菜品,却在臂弯搭着一件浅驼色的风衣。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东坡肉上,直到余家傲抬头瞥一眼口若悬河的女服务生时,无意间视线落到了她身后的旗袍女子身上,只听他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于是,那身着墨绿旗袍的高挑女子,朝着赵春夏粲然一笑,同时微微鞠了一躬,口中婉转发出问候:

您好,赵老师,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