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尴尬的同学聚会
临近房间，他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洗了把手，顺便把口罩摘了下来，端详了一番自己的脸色。
他刚才在外面有些犹豫了，拿不准进酒店还是离开。
一接到李猛的电话，他的热情马上凉了半截，他突然想起来，这个李猛也是他们小三班的，而且曾经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李猛那天讽刺他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但他最后还是定下神来，决定进去；不就是一帮当年的发小聚会吗，谈得来就谈，谈不来走就是了。
一进房间，迎面就看见李猛坐在主陪位置，他马上明白，李猛刚才在电话上为什么那么豪爽了。
李猛当时喊：“磊子，就差你一个了，咋的，还得我亲自打电话请你啊！”
桌子上坐满了人，唯独留下了主宾一个空位。
程磊有些犹豫，他知道，他坐那个位置不合适，至少是不适应，他在酒桌上还从来没坐过那个位置。
刘华子第一个站起来，冲过来拉着他的手，直接把他往那个主宾位置上送。
同时，桌上又站起来一个人向他打招呼，是张梅梅。
她满脸笑容，很亲切地对程磊说：“程磊，快来坐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程磊几乎是被簇拥着推上了主宾位置。
当他坐下来时，他才发现，他竟然和张梅梅是邻座。
他欠了欠身，向在座的各位同学表达了一下歉意；主陪李猛开始发话了。
程磊注意到，从他进来到坐下，李猛根本没看他一眼，就像刚才进来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刮进来一股透明的风。
李猛说：“行，现在人到齐了，那我们开席。我先整两句哈，今天是我们小三班今年的第二次聚会，今天的聚会非同寻常，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我们小三班的骄傲，渤海的哥程磊，我提议，我们用掌声对他加入我们的聚会表示欢迎！”
酒桌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程磊这才发现，满桌的人差不多都是多年没见，有几个女同学他甚至忘了叫什么名了；只有一个王增奎他最熟悉。
李猛回头对着他说：“看到了吧老同学，就是因为你来得太晚，大家对着满桌子菜一口没吃，连鼓掌的劲都没有了。”
程磊连忙带着歉意向大家又一次送去了微笑。
李猛冲他一摆手：“来吧，磊子，态度不如行动，直接端杯吧。”
程磊一端杯，发现这是一杯白酒，他立刻放下说：“不行，不行，我下午还要出车，不能喝酒。”
李猛说：“出什么车，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次，哪能一点酒也不喝呢，你也太不给同学们面子了吧。”
一上来就成了焦点，这让程磊很难受。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杯酒说什么也不能喝，他冲刘华子示意，让他给把酒换掉。
刘华子站起身，伸出手，就听李猛一声断喝：“刘华子，你给我坐下！”
刘华子冲李猛点头哈腰地解释：“磊子今天确实是开车来的，他下午……”
李猛截住他的话：“谁不是开车来的？都这年头了，谁还没辆车。”
程磊立刻感觉到了尴尬，心里突然觉得今天这场酒局他不该来。
但容不得他多想，李猛已经举杯冲他而来：“老同学，虽然成了名人，但不能瞧不起当年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啊，总得意思意思吧。”
程磊有些囧，感觉自己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他求救地看着满桌的人，希望有人能够替他解围。
王增奎站了起来，刚要说话，李猛立刻给他封了口：“王增奎你要干什么，这桌上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喝你的酒，别人喝别人的，当辅警咋了，当辅警也要讲理对吧？”
李猛说这话时，态度笑里藏着刀，不温不火，力度恰到好处，既严肃，又不乏幽默，最后一句还引起了满桌大笑。
王增奎边上的人马上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李猛微笑着对程磊说：“快端杯吧，老同学，今天谁也救不了你，谁让咱们是最亲最近的小学同学呢，再说了，我们的班花都亲自给你端酒了，你能不接？”
李猛冲程磊边上的位置努了努嘴，程磊赶紧回头，张梅梅已经给他端起了那杯酒。
张梅梅用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口气说：“程磊，这么多年没见，你就少喝点，意思一下。”
程磊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了。
他已经放弃了下午出车的打算，但他想好了，喝完酒，坐公交车去渤海市人民医院开那张证明信。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接过杯子。
李猛说：“这就对了吗，同学一场，顶得上黄金万两，挣钱不在今天一下午，来，喝！”
李猛一口把酒喝了三分之一，嘴里喊着：“我带三个酒，三口一杯。”
程磊把住最后一丝矜持，浅浅地喝了一口。
李猛立刻说：“咋了，老同学，这么不给面子？”
程磊说：“不是不给面子，下午，我真的有事需要办。”
李猛二话不说，从座位底下拿出他的LV真皮包，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拍到程磊面前：“你说吧，这些够不够你一下午赚的？”
程磊立刻尴尬了，心底升起一丝怒气，但他强按住自己。
他摇头笑了笑，一咬牙说：“好，我啥话也不说了，我喝！”
李猛立刻叫好，并且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杯酒下去，程磊感觉堵了一嗓子酒精，有种往上撞的感觉。
这酒喝得憋屈。
一想到下午又不能出车了，再联想到贷款利息，他心里的憋屈感更加强烈。
开了封就由不得自己了。
主陪带完酒，副陪带，副陪项目结束，第二杯酒已经喝光。
没吃几口菜，三陪又端起了酒杯。
三陪是张梅梅，她端的是红酒。
喝完两杯红酒的张梅梅已经是两腮带桃花，口中吐玉兰。
她富有情感地对大家说：“同学们，分别了十几年，大家都好吗？来，我提议，为了我们纯洁的同学友谊，干杯！”
说完，她一口把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程磊傻眼了，感觉到了某种陌生，这还是那个文静的张梅梅吗？
刘华子第一个紧跟着一口把酒喝了，但他喝了酒就扭头往厕所跑，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李猛说：“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同学，宁愿喝到吐，绝对不说不。”
他也喝光了这杯酒，大家纷纷效仿。
又有几个同学捂着嘴跑了出去。
程磊没跑，他在硬撑。
虽然他酒量还行，但今天这酒根本没按他的脾性来，喝得特别别扭。
他想赶紧敬大家一杯酒，然后借机离开。
他端起酒杯，刚想说话，却被李猛按住了肩膀：“老同学，别急，别急，你的位置是挨敬的，不可轻动，要稍安勿躁。”
他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同学站起来冲程磊举杯：“来，我们的大明星，我敬你一杯。”
李猛喊了一声：“说什么醉话呢，你看咱们程磊是明星吗？人家谦虚着呢，人家就是一的哥。”
那个同学马上改口：“对对对，来，程哥，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
说完，把杯中酒喝了一大口。
后面的酒完全是一笔糊涂账了，被敬了一圈的程磊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只记得最后他缠住李猛不放。
李猛不急不躁地笑着说：“磊子，别给我装，成明星了脾气见长啊，跟我喝可以，你先回敬同学们一圈再说，别让人家说你光看着大老板。”
程磊一把抓住李猛的手：“猛子，你当老板咋了？当老板也是同学对吧？我今天就和你喝这一杯酒！你喝还是不喝吧？”
李猛依然满面笑容，但就是不端手里的酒杯。
程磊的犟脾气上来了，他冲李猛喊了一声：“好，我二陪一，我看你喝不喝！”
说完，一口将满满的一杯酒喝光，又往旁边一伸手：“来，再给我倒一杯！”
张梅梅递给他一杯酒；他又是一口干了，但他立刻喊：“不行，这是水，我要真酒！”
张梅梅一愣，面露不悦
刘华子马上跑上来给他倒满一杯真酒。
王增奎赶紧过来，但他过来是劝程磊别喝了。
程磊一把把王增奎推开，冲李猛一举杯：“来，干，谁不喝谁是孙子！”
说完，又是一仰脖，先一口把酒干了。
干了这杯酒，就像喝了一口火，程磊肚子里立刻变成了火焰山。
但他强忍着，用手指着李猛，嘴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字：“喝，喝，喝！”
李猛不紧不慢地说：“程磊啊程磊，满桌的人我就服你，你他妈心眼真多，这茅台酒一杯几百块呢，今天可让你逮着了，喝起来没够哈！”
一句话把程磊肚子里的火引了出来，他指着李猛，刚想骂，突然身子一歪，斜着躺进了桌子底。
冰凉的地板紧挨着他的脸，他有那么一秒钟非常清醒，但紧跟着就迷糊了，他隐隐约约地听见李猛说：“给脸不要脸，还想和我拼酒，你他妈算老几，不就是个开出租车的吗？”
程磊怒火中烧，他想破口大骂，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嘴里吐出来的是酒菜，那句话只能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回响：“李猛，你个王八蛋！”
然后，他头一歪，全身一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