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算复仇
听杜浦像倒豆子一般地说完自己“被人陷害”，叶梓闻安静了两秒，然后说：“那我们报仇吧，兄弟，要是我，我可不能忍！”
两人在宇航大楼附近的一家过去没少去的河南菜馆，找了个附近无人的角落坐着，边吃边聊。
下班前，杜浦给叶梓闻打了个电话，谈邀请恩里克去上研院培训的事情。听到杜浦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还提到自己“被人陷害”，叶梓闻便建议晚上一起吃个饭，顺便聊聊。
他这才知道杜浦刚刚遭受了一次职场滑铁卢。
在他有限的职业生涯里，还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论是当时在上航所，想去中迪航电也好，还是在中迪航电从T4组转岗到T3组也罢，他基本上总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但是，他看到杜浦那沮丧的样子，还是能够充分理解这位战友的心情。
“的确挺可惜的，副总师助理，听上去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岗位。”
“是啊......可以看到整个航电层面，视野就不一样了。现在，我只能解决座舱显示系统的问题，攻克座舱显示系统的技术难点，如果真在那个位置上，我可以支持娣飞总攻坚航电的那几个老大难呢。”
“不过你确定是那个姓宋的从中作梗？”
“从打分的情况来看，只有适航给的分数最低，而适航副总师容融跟我又没打过几次交道，不可能给我打低分，就算是保守起见，也会给个平均分吧？更何况，我从宋谒平那里得知，容总的思路其实跟我是相似的，都认为应该主动去发展适合中国国情的适航规章，这一点，他可是吐槽过的。所以，容总更加没理由给我低分了。只有可能是宋谒平在他面前说了些坏话，或者，容总太忙，委托宋谒平给打得分，不管是哪种情况，不都是他在捣鬼吗？”
“那你觉得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跟他接触过好几次，每次他都笑眯眯的，如果说我在哪儿得罪他了，只有一个，就是恩里克帮我解答了一些适航问题后，我跟他对C595的适航规章理解有些差异，他赞同‘全盘西化’，可在我看来，这未免太不负责任，应该有些主动性，并且针对中国国情的，这一点，不但跟他的领导一致，连恩里克都支持。”
“仅仅出于这一点，他就给你打低分？这心眼也太小了吧。而且，既然他领导容总都认为要主动，他又在哪儿折腾个什么劲呢？”
“但如果我用排除法，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他折腾，是因为他嫌活太多，如果全盘西化，就只用照抄了嘛，多轻松。”
“嗯......老哥，我还是建议你谨慎点好，毕竟是你同事，又是前辈，除非证据确凿，不要轻举妄动。”说出这话，叶梓闻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
他曾经是多么冲动的人啊！经过五年职场的打磨，似乎也开始考虑周全起来。
“好吧，吃菜......”杜浦不得不承认，叶梓闻说得有道理。
“不过，假如真的是他，你叫恩里克来院里培训，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真的是他，那原因一定是因为跟我的观点分歧，对我个人来说，观点不同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按照这个适航思路去干C595，甚至因为容总太忙而阳奉阴违，那肯定要走弯路，为了项目着想，我也不能任由他这么干！所以，我想让恩里克给副总师做个适航培训，同时也是挺一挺容总。”
“这几年你们不是做了好些适航培训了吗？还缺这一个？”
“不，不一样，我们以往做的都是理论派，与其说是适航培训，不如说是规章学习，而跟恩里克聊下来，我觉得他是有实操经验的，这些经验是无价之宝，应该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我们的人。”
“行，我了解了，我会去跟他说说，让他充分准备，你打算什么时候做这个培训呢？”
“不会很快的，我得好好规划规划，而且，得去运作，光靠我，没人会理睬的。”杜浦清楚地知道，想推动一场针对所有副总师的培训，难度有多大。
但是，除了这一招，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对于项目的担忧和对于自身“复仇”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他的内心。
与叶梓闻分开后，杜浦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父母家。
范理还在休产假，于是带着儿子住在这里，杜浦则一个人住在自己家。他每天都会在父母家呆到很晚，才回去睡个觉。
母亲正在照顾他那几个月大的小宝宝，忙得不亦乐乎，范理也在旁边陪着。
跟她们打过招呼，杜浦将父亲叫到一边。
“爸，有个院里的事情我想打听一下。”
“哦？说吧。”杜乔感到有点意外。儿子很少主动跟自己提工作的事情，当然，这跟他自己当初的提议也有关。他总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又不在C595项目上，为了避嫌，还是少掺和点儿子的工作为妙。
“宋谒平你认识吗？”
“老宋啊......太认识了......”杜乔笑道，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真的啊？他是什么背景？是个怎样的人？”
“你为什么问他？”
“你先说嘛，说完我再告诉你。”
“好吧......简单点说，他是个河殇派。”
“河殇派？”杜浦对这个词感到十分陌生。
“对，黄河的河，夭折的那个殇。”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黄河死了。”
“黄河死了？”杜浦更加一头雾水。
“就是上世纪80年代，你出生前后那段时间的一股思潮，认为中华文明完蛋了，没有前途，所以叫黄河死了。这股思潮在那个时候非常盛行，尤其是苏联解体前后。”
“哦......所以，就是对中华文明没信心的意思？”
“对，不仅如此，还极力主张全盘西化，甚至还有人喊出我们要被殖民三百年才有前途那样的口号。”
“天哪！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杜浦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这代人很难想象吧？那个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不过也难怪，当时改革开放刚开始没多久，我们跟西方先进水平的差距的确是全方位的，很多人受到强烈的冲击之后，就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难怪......他会做出那事。”杜浦终于明白宋谒平那些观点的缘由。
他一直以为，这个前辈跟自己一样，思想开放，没想到，人家压根是不设防！恨不得什么都全盘西化才好呢！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一直干那个重要岗位呢？
杜浦忍不住了，把自己的事全部向父亲说明。
“既然你们都知道他是河殇派，为什么还让他负责那么重要的适航工作呢？”
“我们没什么人才储备啊，断层太严重了......但是，他竟然敢这样欺负你，这也太过分了！多好的机会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杜乔义愤填膺。
“爸，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或者说，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我是真的担心，C595项目会被他这种想法给影响了，容总毕竟很忙，也没法顾及到每一个细节。”
“你说得对！这件事，我支持你！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杜乔觉得心底燃起了久违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