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各有各的不幸
“谁说我们规范和高效了？你们陈总那是被忽悠的！”当叶梓闻从杜浦那听到陈坚的评价时，笑着摇摇头。
早两天，杜浦的建议最终得到了刘娣飞的认可，正式开始实施。
“不用再往上报了，这种事情就应该团队自己做主，怎么有利于项目推进怎么来，如果领导们有想法，让他们找我。”她十分干脆地对陈坚说。
于是，杜浦趁着一次开完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叶梓闻，并且用陈坚的话来夸他们中迪航电。
“你知道吗？老杜，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则各有各的不幸。在我们C595项目上，谁幸福呢？迪森斯、利佳宇航、霍克斯、萨弗里和克劳德们，他们经验丰富，产品可靠，要么用成熟的货架产品来支持C595，省心又赚钱，要么用中商航支付的研发费来新研产品，充实他们的产品线。中商航属于新手，在他们面前没有太多谈判筹码可用，只能威胁不选他们，但是不选他们，又能选谁呢？所以，他们是幸福的......”
看着叶梓闻侃侃而谈，杜浦十分钦佩，这个小自己四岁的老弟真是太聪明了，跟着迪森斯派来的外国专家们才混了几个月，就已经完全不是刚认识时候的样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叶梓闻可以让人把近视眼刮成远视眼吧。
“那谁又是不幸的呢？”见杜浦听得入神，叶梓闻继续侃侃而谈：“很显然，你们中商航肯定算一个。你们是主机厂，对整个飞机负责，不但要实现技术成功，还要实现商业成功，这可是至少三十年周期的事情，谈何容易？你们没有太多技术积累，也缺乏市场经验，所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陷阱和坑肯定要跳，学费也少不了要交，这些都是发展当中的问题，避免不了的。除了你们呢？就属上航所这些承担了重要任务的国内供应商了，主要是中工航的下属单位，跟你们也算是兄弟单位。他们基本上只干过军机，没干过民机，所以也面临跟你们一样的问题，希望合资公司可以帮到他们。”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丁真当年的豪言壮语：“两年之内把C595的显示器做出来！”这个誓言已经在行业内广泛传播，第一次跟杜浦相识时吵架，还被杜浦拿出来嘲笑。
现在两年已经过去了，什么都没出来，当然，丁真也并没有真去南浦大桥上裸奔。每当有人提起这事，他会说：“我说的两年，是指拿到中商航和中迪航电的需求后两年，现在需求还没拿到呢，急什么急？”
听叶梓闻说到这儿，杜浦继续点头：“是啊，不管是我们，还是国内这些兄弟单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没事，你们也不孤单。现在我来说说我们中迪航电这些合资公司不幸在哪儿。看上去，我们光鲜亮丽，组织架构、管理流程和品牌推广全部是外企范儿，世界五百强范儿，但其实内部问题一点不少。首先，董事会的平股结构就不合理，双方母公司各占50%股份，也就是谁也做不了主，一旦出现分歧，公司就瘫痪；再就是管理层得到的授权也不够，往外支付个几十万美元就需要董事会批准；员工还分为四种身份，同工不同酬，待遇五花八门，你敢信？”
“同工不同酬？”杜浦睁大了眼睛。
“唉，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跟你详述。总之，我现在在中迪航电就是个吠舍，上面还有婆罗门和刹帝利。”
“这是什么玩意儿？”杜浦对印度的种姓制度并不太熟悉。
“我换个说法吧，元朝的时候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对吧？我就是那个汉人。”
“你们这个结棍的......”杜浦听完，吃惊地冒出一句方言来。
“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好好说说，内容太丰富。除了这些之外，我们现在用的很多流程都是继承自迪森斯，都号称是‘最佳实践’或者‘黄金准则’，好不好呢？应该是好的，毕竟被迪森斯用了这么多年。但是你别忘了，迪森斯可是一个全球有数万人的跨国企业，我们中迪航电呢？总共才三百来号人，用一个管理几万人公司的流程来约束一个几百人的公司，说得好听点是杀鸡用牛刀，说得不好听，不是闲的蛋疼吗？”
杜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们陈总可千万别羡慕我们，大家都是不幸的，哈哈。”
“我同意你说的这些，不过，我觉得你这里说的‘不幸’，更多是代表困难多，不顺利，而不是‘不幸运’。相反，我觉得我们中商航也好，上航所也好，中迪航电也好，都是幸运的。为什么呢？放在十年前，我们连讨论这个‘不幸’的资格都没有！没有国产大飞机项目，没有C595，什么都没有，我们喝西北风。现在，大势来了，而且选择了我们，这正是我们的幸运，不是吗？”杜浦说。
“你说得没错，要不我当时从西工大毕业也不至于跑上海来。”叶梓闻看到杜浦脸上的坚定和认真，心底竖起大拇指：“这大块头虽说有点儿愣，但是的确是个能成事的人。”
“说到这儿，过阵子要过年了，你回陕西吗？”杜浦觉得这个话题讨论得差不多了，便想聊点儿轻松点的。
“回去，今年得回去了，自从来上海，还没回去过，忙得要死。”
“嗯......如果不回去，过年期间可以找我，我陪你在上海逛逛，我今年不出去。”
“没问题，我不会客气的！”
每年到过年前，杜浦无疑是期盼的，上学的时候，意味着可以回家，工作之后，意味着可以难得好好休息几天，而今年，意义更加重大。
“那时候，理理就怀孕三个月了，可以给爸妈一个完美的新年礼物......”
正畅想着，陈坚满脸焦虑跑过来。
“你们俩还没走啊？正好，杜浦，跟我来一下，娣飞总有紧急的事情宣布！”
陈坚一把拉着杜浦，同时冲叶梓闻点了点头：“小叶，失陪了，回见。”
杜浦莫名其妙地跟着陈坚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好一阵，到了电梯口，才得闲停下问道：“陈总，什么事？这么急？”
“据说项目要延误......”陈坚小声说道。
“什么？”杜浦清楚，这几个字的分量可不轻。
飞机原定于2014年下半年首飞，以此倒推，他们在未来三年多的工作任务将非常紧，可是，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气，一定要拼下来。
现在看起来，出现了无法克服的难题。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杜浦手机响了。
“您先去吧，我接个电话，马上过来！”他一看来电显示，决定先接完再进电梯。
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阵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