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结
正如刘娣飞所说，院里的培训逐渐多了起来。
随着C595项目的全面提速，整个上研院甚至中商航都意识到，他们对于民机研制的认识依然十分浅薄，而过去可以参照的历史经验又着实不多。
一方面，中商航开始组建外国专家团队，从乌克兰、俄罗斯等传统航空强国聘请专家把脉，另一方面，则是提供了一轮又一轮的培训，覆盖了民机的方方面面。
杜浦在日常工作之余，也尽可能地多多参与，他像一块永不知足的海绵。尽管张进并没有跟他提起过几个培训，他已经建立了自己去了解这些信息的渠道。
而张进上回被陈坚训斥一顿之后，对待他的态度似乎略微有些好转，自己也参加了不少培训，两人至少时不时在培训课上可以坐在一块并且安然处之了。
杜浦一点都不想跟张进闹翻，他只是觉得这个师傅十分不称职，却又找不到理由换他。他曾经隐晦地向陈坚提过，可陈坚要么没领会到，要么佯装不知，又或者的确无人可换，只能骂一顿了事。
而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张进真正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还有，为什么那天刘娣飞提到适航培训时，师傅脸上要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总觉得有果必有因，有无法解释的果则必有匪夷所思的因，他不相信张进仅仅是因为跟父亲的那段往事而记恨几十年，更不相信是因为自己撞了他却没有诚挚道歉——按照他的标准。
杜浦憋不住了，前阵子跟范理提起这事。范理的回答很简单：“老公啊，既然你不知道，就别瞎猜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敞开聊聊呗，何必自寻烦恼？”
“敞开聊？你是说单刀直入地问他为什么对我有成见？”
“不然呢？”
“这样恐怕太唐突吧？”
“可是，你都闷在心里那么久了，旁敲侧击也好，找别人打听也罢，都解决不了问题，不只有一条路了吗？不然受累的不还是你自己吗？没准他浑然不觉呢。”
对啊，干嘛不直接问呢？
终于，他再次跟张进去了同一个培训，又是一个关于民机适航取证的主题，由于现场问答比较活跃，培训结束后，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走出办公楼，龙华院区的那单薄而低矮的围墙根本挡不住周边工地上传来的施工声。世博会近在眼前，龙华附近的工厂已经搬迁得差不多，豪宅的地基开始在周边破土动工，时代的洪流将这里的地貌彻底改变，而他们上研院就像其中岿然不动的一只桥墩。
“师傅，时间不早了，我请您吃个饭吧，我也懒得回家了。”
“呵呵，我没听错吧？”张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并未拒绝。
“真心的，师徒一场都块两年了，我还没请您吃过饭。”
“侬各小宁......不会是已经辞职了吧？”
“哪里的话！我要辞职的话，我爸也不会放过我呀。”这话刚一出口，杜浦就有点后悔。
干嘛在他面前提父亲啊！
“没诚意，这附近哪有吃的？”张进似乎没注意。
“蹭您的车去徐家汇吃呗，我都请您吃饭了，蹭个车......应该没问题吧？”
“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正聊着，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个人来，冲着张进喊道：“老张！好久不见啊！”
两人都不由自主看过去。
只见一个年纪和身材都跟张进差不多，有点儿微微驼背的中年人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十分和蔼。
“老宋！刚才的培训你没去吗？我怎么没看见你呢？你不是在适航中心吗？”张进也是又惊又喜。
“别提了，容总临时给派了个任务，这不忙到现在才忙完嘛。”那人回答道。
“来，小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总，院里适航中心的专家，也是C595适航副总师容融的左膀右臂！”说完这些，张进对着那人又补充一句：“这是我徒弟，杜浦。”
“什么宋总，别听他瞎说，我叫宋谒平，就叫我老宋吧。”宋谒平听完摆摆手。
“哪里，宋总是适航专家，我在C595的航电团队，搞座舱显示系统的。我们都得听您的指挥呢。”杜浦已经对这一套驾轻就熟。
不过他说的倒没错，取证适航是民机的基本目标，不适航，根本就没法卖给航空公司。各大专业的研制工作做得再好，如果得不到适航的认可，都算是无用功。
“你可别这么说，后生可畏啊！适航规章和标准的变化哪有你们技术和研发的变化大，应该是你们牵引我们。”宋谒平也十分客气。
“对了，老宋，有一阵没见，一起吃晚饭吧，正好今天我徒弟请客。”张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扭头对着杜浦说：“我就擅自做主，邀请他了，怎么样？没意见吧？适航专家也正好可以跟我们传授传授经验。”
“什么？”杜浦心中一惊，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对张进的暂时友好瞬间被砸得粉碎。
他原本打算今天跟张进好好聊聊，把心结给解了，如果被这个老宋横插一杠，就这么放弃，下回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当冤大头就当吧！万一这个宋谒平识相点，推脱掉呢？”这么想着，杜浦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对，宋总，恰好我今天请我师傅吃饭，您是他朋友，也就别客气了。”
“哦？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什么？他竟然答应了！”杜浦哭笑不得。
三人坐着张进的车，杜浦坐在后座一路无话，张进和宋谒平倒是聊得挺欢。显然，他们有过多年的共同记忆，可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张进非要把他拉上，是为什么呢？
路上倒不堵车，他们很快来到徐家汇，张进在路边停好车，杜浦则找了家人不多的本帮菜馆。
杜浦一直寻思着待会儿怎么找机会跟张进把话聊透。
“要不等吃完饭，那个宋谒平走了之后吧。”
正选着菜，张进突然说道：“小杜，来两瓶石库门，不介意吧？我跟老宋好久不见了，你们年轻人要是喝黄酒，你也一起来点。”
“我介意！”杜浦恨不得喊出这句话。
哪有别人请客这么不见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