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夸侄夸伢夸老师
“伢她爹，你看，叫竹伢子起来放鸭好吗？这考好了，该帮家里做点事了！今年为了给他挣上初中的费用，你又多买了二十几只鸭，难道还一直叫他闲着，让芸丫、茜丫放？两个女伢开学都要上乡小学，暑假里晒得黑皮土脸，开学被同学笑话，也丢你这老子的脸……”……
升学考卷交过，起早贪黑复习备考的尚青竹放了书包，倒头就睡。
尚家的鸭群、鹅群“嘎嘎”“呱呱”在院里吵作一片的时候，许萍见尚青竹在堂屋旧板铺上还沉睡着，想叫他起来，却又犹豫着去院里问赶牛出来、准备去地里的尚守田。
几个早起的小伢子在追逐玩闹，挥舞着沾着露水的枝条，挥舞着水嫩嫩的笑声。
尚守田转眼瞧了瞧村里，还没有到读书年纪的伢们大都已经一早跟着大人出门忙农活了，叹了一口气道：“他也累了，让歇几天吧。伢卖力，这次可以考上中学，也算给我们尚家争脸了！”
许萍听了心里不舒服：“到中学还能享受学费减免吗？你不会真的想供竹伢子以后去考大学吧？你再累，也挣不来那么多学费给他！”
她抱着要烧的柴草，嘟囔着，不料身后传来尚青竹的声音：“叔，婶，让两个妹妹在家看看我用过的旧书，鸭，我去放。”
“……你？”许萍回头看到尚青竹已穿了旧汗衫，拿起他小时放鹅常拿的竹竿，有点意外：“你想放就放放鹅，怎么想起放鸭咧？你打小放鸭就管不住，总放丢了。你叔没少讲你。再丢了，没你上初中的费用！”
“学校里的老师和我们讲过怎么管鸭，还带过我们去鸭场，人家放的鸭群，比家里这群鸭多好多！”
“老师还教这些？”尚守田停了往外走，回头。
“嗯，李老师说文件上要求的，提倡乡村学校结合学校所在地方的实际和特点编写乡土教材。校长开大会也说上学习不是闷头读书，要学生多了解家乡、热爱家乡，所以老师们上课不光在教室里讲，每隔一段时间，会带我们到田里、大棚里、鸡鸭厂、水果园那些地方去。不但让我们学习怎么种庄稼、蔬菜、瓜果，还会带我们去看养鸡鸭，去向能人能手请教。我因为小时候放不好鸭子，到养鸭场的时候去问了放鸭的大伯。”
尚青竹一边说一边去灶上，拿了两个蒸熟的红薯，戴了遮阳的斗笠出来：“叔、婶，你们放心，我不会让鸭子再丢了。考上大学的话，我就争取李老师说的奖学金，不让你们多出学费，不让你们做得辛苦。”
“这伢，怎么早不讲学校教着这些咧？”许萍被尚青竹看懂心思而不好意思，看尚青竹用学来的本事，还是显得笨拙地赶着一群鸭出去。
尚守田隐隐几分后悔，早知道这样，不耽误侄子晚两年去学校了。
他赶牛下地去，走到一半看见尚青竹又转回来：“叔，我跟着李老师到邻村去看的时候，有人家租了机器来家犁田、播种、收割。你腿脚不好，晚点也去租个。今年暑假里，收的鹅蛋我不吃了，给你积着卖钱租机器。”
此时，恰巧花妮她爸妈与另两个村邻路过，听着称赞道：“哟，竹伢子体贴叔婶，出的主意不错咧！”
“不怪我家花妮说竹伢子学习成绩好、肯动脑，老师喜欢。”
“这伢从读书开始，是看着越来越明白的！”
尚守田张大了嘴，没反应过来，看着尚青竹转身赶了鸭群去塘边，才脸上冒出了欣慰，呵呵地笑着：“哪是这犟伢子好？是人家学校老师好，让伢懂了点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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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向——你找我么？快来，一起扒泥鳅！”
尚青竹鸭子放了几天，慢慢摸着门道，再不像小时候放鸭时紧张到手足无措，以前为了追着两只跑远的鸭子浑身大汗。
现在，他反倒很有空闲。坐在塘边，微风吹拂着他清凉的心情；仰躺在茂密的杂草地上，心情也是绿的；白云在天空飘浮着，他的心里也飘出了一片洁白。
有时，他也会爬到树上去乘凉，抓两只叫得凶的蝉，叫出了一片寂静，或和村里的几个伢下到塘里去，扒些泥鳅、摸些螺蛳，晚上带回去打牙祭，心情也是香喷喷的。
这天，他又往上拉了裤腿，要下到塘里去，却见吴向远远地坐了他爸的摩托车过来，停在塘边不远的地方，看着像要找自己。尚青竹急忙拉着嗓子喊了起来。
吴向听喊，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拿出背在书包里的两本旧课本与几个新本子，递给尚青竹：“这是李小燕老师看到我爸今天带我回村，让带给你的。她说让你在暑假莫要一松就松两个月，最好经常找点时间先来学一学，这样进了初中容易学习。还有，她说你语文成绩好，特别是作文写得不错，让你暑假里坚持写日记呢。”
“噢！”尚青竹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课本和作业本接过来翻看着。
“向伢，你看看人家尚青竹，一见到书就粘得离不开手，还懂为家里放鸭子！”吴老板也停了车，溜达着到了塘边，戳着吴向的太阳穴，“你咧？放了暑假要么皮得桌子前不见人影子，要么就在店里偷吃，让你写个暑假作业只推还早，这又胖几斤了？”
吴向只觉得太阳穴被自家老子戳得冒火，使劲甩了一下头，回怼：“哪里是他好？那是李老师教得他好！可李老师不喜欢教我，所以我就是个坏伢！”
尚青竹被这话惊得心里难过，急忙拉吴向：“向伢，你也很好！考试前头，李老师还和我夸你呢，说你进步多了！你不是也当了少先队小队长了么？”
吴向听这话并不开心，涨红了脸，眼泪也浮了上来：“那和你二道杠能比吗？你就像人家说的，你是李老师的得意门生！我呢？”
吴老板见儿子生气激动，有点慌了，瞥一眼尚青竹，拉过吴向低声哄：“莫看人家是得意门生，你还是爹的得意伢子咧！你看你暑假在店里会帮爸做生意赚钱，竹伢子他只会放放鸭子，是不是？李老师是好，那开了学，爹去找李老师，请她给你单独辅导！上次我来你们学校，听胡校长和教导主任一边嘀咕，讲她还是民办教师，工作没少做可工资比正式教师少，爹出大价钱请她！”
“真的？”吴向闷了声，低头追问。
吴老板赶紧拍了胸膊：“真的！这样你肯定比尚青竹还要好！也不看看你是谁的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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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田，我就说，给竹伢子去学校读书是对的嘛！”
尚青竹被乡中录取的通知，是村长亲自送到尚守家里来的。一进门，他就把用红纸写好的通知书拍到了尚家的桌板上。
尚青竹还在放鸭没回来，在灶后烧柴的许萍擦了手来看，那录取通知书却被尚守田抢在了手里。
尚家屋里光线有些暗，尚守田嫌看不清楚，拿到屋外，照着斜阳，细细地看那上面用毛笔写的字。
当看到“成绩优秀”四个字的时候，他是真心咧了嘴呵呵地笑开来，想得意两句，又不好意思：“竹伢子进了学校，变得不错，那是人家老师好！老师好啊，呵呵！”
村长嗔着：“现在说人家老师好，可这几年，一回回集资办学让捐款，你都一分不出的，可有脸？”
尚守田黑脸也红了，转身，就向屋里去，伸手到米缸里摸出手绢包的钱来，抽了一张十元的，想了想，又抽出一张十元的：“捐，这会就捐给学校！”
许萍惊了，看着他喊：“伢他爸，捐这么多呀？”
尚守田递钱出去的手也有点犹豫，可看了看趴在桌边，围看着尚青竹中学录取通知书的芸丫、茜丫，还有村长那带着斗气的表情，又将递钱的胳膊伸直，挺了挺腰板：“就捐这么多，两个女伢还赖人家老师认真教育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