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府门前闹事起

走了数丈,沈柔回头。

夜色下,月光如水,撒在靖安侯府高高的门楣上。

洞开的府门,如巨兽张开的血口,台阶上的人影,似长长的腥舌。

若她不曾穿越三千世界而来,等待“沈柔”的,会是什么?

于“她”而言,或许早早离开这具身体,才避免了更多伤害。

而今后,就由她来替“她”,好好活下去。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边突然听见大哥的询问。

“妹妹,沈娇她......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语气中满含担忧,抬起的粗犷面容满是纠结。

记忆里,这位大哥是个性格有些木讷的人。

因是将军府第一个降生的男丁,被寄予厚望,所以爷爷对他格外严厉。

三岁便开始习武练功,寒暑不断。

只是他的资质普通,筋骨虽打熬得十分强健,外功有成,但内功却难以寸进。

及冠后他便被放在了军营操练,一步步慢慢爬到了京都卫所骠骑统领的位置,日日在距离京城数十里的军营当值,一年到头很少回家,与她和沈娇都不亲近。

但此次她大婚,大哥却向上封告了假,亲自将她背上花轿。

那时候,沈柔才知道,大哥心底是疼她的,只是,他不知该如何与自己亲近。

想到这些,沈柔眉眼弯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是欺负我了,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哥不必担心,但以后也不许你帮她。”

“嗳好!若是有事,切莫一个人扛。我虽愚钝粗笨,但我是你哥哥,定为你讨回公道。”

沈柔感动的用力点点头应下。

“对了大哥,是谁告诉你,我在靖安侯府出了事的?”

“是爷爷,他强撑着身子爬起,带我去祠堂请了御赐之物,还说要亲自接你回家,父亲本想阻拦,却被敲破了额头。”

“只是刚走出府,爷爷就咳了血,又担忧你安危,特命我速速赶来。”

“爷爷!”

沈柔心口一疼,眼眶滚烫。

也不知爷爷有没有事,她忙急道。

“大哥你快放开缰绳,我赶回去瞧爷爷!”

沈章成下意识松手。

可想起妹妹似乎不会骑马,急急要阻拦。

哪知平日性子暴躁的爱马,竟然乖顺的驮着妹妹,如离弦之箭,瞬间没了影。

“......”

入秋的夜风冰凉,簌簌拍打在沈柔的脸上,似裹挟着冰渣,顺着领口宽袖灌入,又扬起发丝飞舞。

她蹙眉抿唇,全然不顾眉间发梢凝出的水珠,眸中满是焦急。

沿着熟悉的街道飞驰,很快便远远看到了将军府门口独特的两尊石马。

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驻足在寒夜昏红的烛火中。

远远飘来的风,似乎还能听见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人还未看清,沈柔就已鼻头酸涩,眼中含泪。

“老爷,外头风大,还是进府里再等吧!”

“咳咳......咳......不行......咳......见不着肉丫头,咳......我不......不进去,咳咳......”

“可......”

似是听见了马蹄声,二道身影齐齐转身望来。

一匹披挂着红缨的黑棕马,快如闪电,转瞬便已到了近前,急急停住。

沈柔不等马儿停稳,已经翻身下马,轻盈落地。

她三步并两步赶到了二人跟前,朝爷爷跪了下来。

“爷爷,我回来了!”

“是......是肉丫头!咳咳咳......”

爷爷大喜过望,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摆着手要她起身。

“快快,跪着作甚,咳咳......丫头快进屋,外头凉,咳......别冻着了!”

“嗳!”

沈柔红着眼眶,喉头哽咽,起身上去搀扶。

刚一碰到爷爷的衣袖,只觉入手湿凉。

他已不知,在府外站了多久!

那**在外的手腕,皮包着骨,细瘦得如一节枯枝。

沈柔心口仿佛被一记大锤砸了一下,闷痛无比。

脑海中浮现她因沈娇等人的花言巧语,荒废习武,爷爷苦劝无果,离开时那萧索的背影。

“对不起爷爷,我错了!”

“嗯?咳咳......傻孩子,不是......不是你的错......咳......是爷爷,是爷爷咳咳......没照顾好你,咳咳......”

沈柔使劲摇头,哽咽无声。

强行按捺下剧烈波动的心绪,她将指搭在了爷爷的手腕上。

沈柔越诊心中越是难受。

爷爷本就年事已高,自奶奶去世后一直肝气郁结,虽习武强身,奈何内气衰败。

一场风寒激出陈年旧伤,肺不纳气,阳弱气虚,又思虑过重,久病难愈。

而府中所寻庸医只知温养补气,治表不治里,杯水车薪,至血瘀气阻,越拖身子越虚弱。

她一定要治好爷爷,让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沈柔暗暗发誓。

两人相携进府,刚绕过影壁,就见得了信的沈父,捂着额头迎了上来。

他一张国字脸朗目剑眉,玉冠束发,雄姿勃发,倒是难得的美大叔。

只是,他看到沈柔,眉心皱成了川字,眼里全是责备。

“柔儿!”

“你才与轩文拜堂,嫁作齐家妇,怎可不经夫家同意突然回门,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给我跪下!”

沈柔脑中正寻思着,该用什么药性温和的方子治好爷爷。

忽的被呵斥,一时怔愣。

还不及反应,后头一个婉约的女声响起。

“老爷~许是柔姐儿过于思念家人,所以思虑不周,您别怪她!”

沈柔寻声望去,便见一个与沈娇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美妇,着一袭枣红交领宽袖襦裙,跟着沈仲谦走了过来。

还不及她细看,又上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模样肖似沈仲谦。

“沈柔,你到底把娇娇藏在哪儿了!入夜前她说你让丫鬟来寻她,说是找什么东西,怎么不见人回来!”

呵......这是唱得哪一出?

还不等她理清头绪,爷爷已经抬起来手,手里的木杖朝着沈仲谦砸去。

“你......你个不孝子!”

“咳咳......老子.....老子咳......还没找......你算账,咳咳......你倒还敢.....还敢......吼我乖孙女!”

沈仲谦想躲,可沈家世代忠孝治家,他哪敢忤逆父亲,只得硬着头皮,涨红了脸,肩头又挨了两下。

“父亲,您怎可如此糊涂!”

“她已嫁作人妇,本就该恪守妇道......哎哟~”

见他还要再训,爷爷又是一杖。

沈柔感念爷爷维护,却也心疼他如今体虚病弱,若是为她再大动肝火,那便是她的不孝。

“爷爷莫气,小心身子!”

“走.....咳......有爷爷在,咳咳......看谁敢......再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