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刀难还
这厢边沈柔换着衣裳，却说沈老将军去了太庙之后，在司礼太监的指引下，给平南公主上了香，磕了头。
随后他便被领到了御书房。
见了年轻的帝王，沈老爷子丝毫不敢大意，忙跪下拜见。
“老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起吧！”
“谢陛下！”
只是沈老爷子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磕头谢道。
“还要多谢陛下恩典，准许老臣祭拜平南公主。”
“嗯，起来说话吧！”
“赐座。”
沈老爷子再次拜谢后起身，坐到了太监搬来的黄花梨交椅上。
顾宇清瞧着沈老爷子，想到那不知生死的沈家小姐，目光闪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也是太后体恤，听闻今日是平南公主的忌日，这才想起你们已经多年未曾入宫祭拜。”
“说来也是有趣，前几日沈府之事，太后也颇为上心，是以召了沈家小姐进宫。”
提起这事，沈老爷子面露愧色又起身跪了下去。
“此事说来，都是老臣有罪！”
“老臣的孙女与那齐家本定了娃娃亲，谁想到闹出那等荒唐事。”
“老臣擅动御赐之物，是对先帝的大不敬，也无颜面对陛下！”
“求陛下恩典，收回先帝御赐之赤焰刀，以免老臣及沈家，再铸成大错。”
顾宇清显然没有想到，沈老爷子会突然这么请求。
但细细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
他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瞧着沈老爷子。
这个已然风烛残年的老人，早不复他小时曾见的那般雄姿英发。
仿佛已经被岁月蹉跎地再没了当年的骨气。
再想想如今的沈府，如今的一辈与之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遥想当年跟随先帝征战四方的沈烈，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平南公主，再看看如今的沈家子弟，顾宇清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挥手示意，太监上去搀扶沈老将军。
“老将军这是什么话！”
“御赐之物乃是当年先帝赐给平南公主的，朕如何能随意收回？”
“况且，如今沈家，无论是沈仲谦爱卿还是沈章成，都是极有出息的，想来定能守护好这赤焰刀。”
沈老将军重重叹气摇头道。
“陛下不必安慰老臣，家中子弟有没有出息，老臣如何能不知晓？”
“只是从前，总还存着一丝希望，望有儿女子孙能够继承先祖些许勇武，为我大兴鞠躬尽瘁。”
“然！事与愿违，如今他们都不过是躲在祖宗庇佑下，苟且而活的庸碌之才罢了！”
沈老爷子一脸挫败，重新坐回椅子，又叹了口气继续道，
“也不怕陛下笑话，因老臣那孙女之事，老臣那大儿子为了免受牵连，居然要狠心将他亲女儿赶出家门。”
“陛下，这天底下，怎会有这等狠心的父亲？”
“他不想着为家中老弱妇孺遮风挡雨，却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前程。”
“沈家怎会出这样的子孙？”
说到这，沈老爷子捶胸顿足，眼中是无法遮掩的疲色。
“想当年，老臣征战沙场，为守护大兴浴血奋战。”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时候，老臣心里，想的全是家中的妻儿老小。”
“若是城破，家亡，她们怎么办?”
“老臣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谁不是拿身躯，去守国，护家？”
“可陛下，您瞧瞧，老臣的儿孙们，却如此这般，如何不叫老臣心寒？”
沈老爷子说到动情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顾宇清被他感染，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瞧着这个老人的心酸模样，心中不免肃然起敬。
他虽未见过沈老爷子，当年战场上的模样，但听他的只言片语，也为他内心的家国情怀所震撼。
管中窥豹，从沈老爷子的身上，便能看到些许沈家人曾经的刚烈与忠义。
但，也正如他所言，如今的沈家，的确大不如前。
只是，大兴又何止沈家如此？
和平了太多年，大兴的百姓仿佛忘记了战争是什么模样。
而大兴的官员，也早已腐朽糜烂，在歌舞升平，鲜衣华服下，没了骨气。
“沈老不必如此，虽瞧着如今子孙与先祖各有不同，但也未必不是大才。”
“想来他们也会明白你的苦心。”
顾宇清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劝两句。
沈老爷子显然早已经想透，轻轻摇摇头，重新提起来赤焰刀的事。
“陛下，老臣也不知还能活几日，眼下这群不肖子孙还有老臣看着，不敢如何，可若老臣百年后，难免会糊涂犯错。”
“若是没有那御赐之物，想来还能顾及大兴律法，不敢造次。”
“可有那宝贝在，只怕心生骄横，到时怕是要惹出泼天大祸！”
“所以，老臣恳请陛下，收回先帝御赐之物！”
说到这里，沈老爷子再次起身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也不肯再起。
“沈老快起！”
“您是我大兴的有功之臣，朕对你敬重无比，不可再跪。”
顾宇清一边说一边亲自上去扶。
沈老爷子却执拗不肯起身，又匍匐更深道。
“陛下，我沈家如今哪里担得起先帝御赐的宝物？”
“况且当年，此物也是先帝赐予平南公主的，细细算来，沈家早该重新交回天家。”
“是沈家私心作祟，占着御赐之物不肯归还，是沈家，是老臣有罪啊！”
“求陛下开恩，饶恕沈家罪过，收回御赐之物！”
顾宇清见他句句真诚，一时有些感动，险些脱口答应。
但脑海中想到沈家小姐还在太后宫中，也不知死活。
若是活着倒还罢了，他收回赤焰刀也无不可。
可若是死了，这刀便不能就这样回到他手里，否则往下的戏就不好演了。
思及此，他扶沈老爷子的手，又多了些力气。
“老将军，你这是在为难朕！”
“那赤焰刀乃先帝御赐，若朕不问缘由随意收回，岂不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况且，你对大兴有功，沈家子孙也在为大兴效力，都是忠义的好男儿，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朕更不能如此做了。”
“若叫天下听闻此事，会如何想朕？那些功臣之后听闻，岂不寒心？”
“莫非，朕是那等不辨是非之君?”
沈老爷子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颤，立即磕头。
“陛下赎罪！”
“老臣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
“是老臣罪该万死，险些害了陛下，求陛下降罪！”
见他吓得不轻，顾宇清轻叹一声，重新坐回了书案后。
“老将军不必如此，朕知你也是一片忠义之心。”
“只是这赤焰刀，却不该是由朕轻易收回。”
“既是先帝所赐，便好好供奉，好好教导子孙儿女，才对得起先帝的爱护之心。”
沈老爷子感动万分，又磕了磕头高呼。
“谢陛下隆恩！”
“老臣定谨记陛下所言，约束子孙，谨言慎行，为陛下为大兴竭尽全力。”
“老臣万死无以回报陛下之恩，只愿陛下万岁万万岁，我大兴万古长青。”
顾宇清哈哈笑了几声，似乎对他的话极为满意，又命太监将沈老爷子扶起。
“好了好了，这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在朕这儿跪来跪去的。”
“你呀，若是感念朕的心意，便好好将养身子，多为朕为大兴培养几个将军出来。”
“眼下虽无战事，但狄国贼心不死，近年又屡屡犯边，说不得哪日，便要好好收拾他们一番。”
“到时，朝廷缺的便是如老将军这般勇武的将士。”
沈老爷子听了抹起泪来。
“老臣愿为陛下效力！”
“只要老臣一日还能动弹，定上阵杀敌，护我大兴边关安宁！”
“只要陛下不嫌老臣年迈不中用......”
顾宇清扶掌笑道。
“哈哈哈好!老将军颇有廉颇之风，朕甚是欣慰！”
“来人！赏老将军~~”
随后，顾宇清便赏赐了一堆名贵药材给沈老爷子，又说了些关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