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委重投艰2
霎时之间,“立雪堂”里的青竹已全部倒下,巫零再无藏身之处,她只好踩着最后一根青竹,凌空跃出,一剑向傅德辉头顶劈下。
傅德辉目中寒光霍霍,巫零手持软剑去势之疾,让他没有机会向后纵开,可他反应是何等迅速,深知躲也无用,便手持大刀,疾卷而来,要抹她脖子。
肃杀之气直逼而来。
巫零已感到劲风拂面,旁边的慕白为之骇然变色,大喊:“阿零,躲开!”
可巫零无动于衷,双目一寒,脸上亦有了杀气。
她临机应变,从腰间又抽出一把软剑,如灵蛇般飞卷而来,双剑齐发,这倒让傅德辉始料未及。只听“当”的一声,刀剑闪电般砍上,巫零飞快地一旋身,她的剑也旋即反击,“红玉海藻”这一次又准又狠,刺向傅德辉的咽喉。
山顶上的浓雾稍稍散开一些,远处虽仍是暗影幢幢,但“立雪堂”里却飘逸如仙。
在最后一刻,“红玉海藻”停了下来。
巫零与傅德辉目光相触,她突地展颜一笑:“‘红玉海藻’是柄好剑。”
傅德辉没有作声,却轻微地喘息起来。
巫零心存疑惑:“刚刚那一招,你应该有能力反应过来,为何不再次出手?”
傅德辉道:“有能力反应,不代表有能力出手。”
巫零目色微动:“莫非……你病了?”
傅德辉的表情凝然不动:“生死在天,我早就无所畏惧。”
巫零:“……”
她心念此人的决心与毅力绝非一般人,转手收了“红玉海藻”,退到慕白身边,再望着傅德辉时,他气势如山,面色平静如恒,可容貌看起来要比两年前,老了许多。
巫零道:“傅庄主,你书信给我,想必是瞧得起我,不知可否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傅德辉忽然笑了笑,接道:“‘侠盗夜灵’虽以偷盗闻名江湖,却善于探案,所谓‘盗’不过一叶障目罢了,这也正如二十年前的事情。”
傅德辉沉默了下。
他心里似乎有微微感叹:“多年前,他有恩于我,我所行之事,皆是他的嘱托。”
巫零好奇道:“谁?”
傅德辉道:“一个极有恩义、才德武功皆为上品的江湖侠客。”
“……”
巫零的心悸了一下,觉得傅德辉的目光深深凝视着自己,于是萌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的那个人好像与自己有关?
巫零眸色微微一动:“我认识他?”
傅德辉道:“你从未见过他。”
巫零心下暗暗纳闷:“他与我有关?”
傅德辉眼中泛过一抹奇光:“两年前你给我的那包蜜饯桃干,和二十三年前他给我的一样。”
“那蜜饯桃干用的是我娘独家秘法,你说的那人难道是……”
巫零已经完全呆住了。
傅德辉点头道:“你的眉目与他有几分相似,你的胆识与他一样。”
居然是父亲!
巫零目光一颤,转瞬间又突然有了些感慨,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有关父亲的事情。
她又问:“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傅德辉摇头,眼眸越发深邃:“二十年前,我收到他的飞鸽传书后再无联系。”
巫零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寻铸剑师邢西扬,取‘红玉海藻’,留给身上有‘血色星星’胎记之人。”傅德辉说话间,将信笺取出,递与巫零。
巫零曾在家中见过父亲的字迹,和眼下这封信上的字一样,只是这字迹渐渐潦草,想必是在极其仓促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以至于他都没有时间写下更重要的线索。
巫零细细观察,发现信纸的左下角印有一朵梅花,很小但很可爱,每片花瓣都非常圆润,乍看之下还有些像是粉嫩的猫爪。
傅德辉见她观察到此:“多年前我遍寻江湖,终得线索,这张信纸来自盛京的环采阁。”
“环采阁?”巫零对三个字极为陌生。
傅德辉道:“我找到环采阁时已人去楼空,我只能在盛京暗查,发现了一件‘宫廷秘闻’与‘血色星星’胎记有关,我猜巫兄定是深陷于此。”
“什么事?”
“……”
傅德辉没有往下说,他只是道:“有关此事我曾联系过你母亲林抚一,她当即拒绝了我。你也知你母亲性情,你是她唯一的后人,也是巫兄在世间唯一的骨血,我没有权利让你涉险,所以有关此案如果你想查,就自己查。如果你没有能力查,就与他归隐江湖,不要再出来。”
巫零眉目一抬,傲然道:“归隐江湖?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
她双目灼热有光,一身红裳艳艳华彩,立于一片狼藉之中,那样的骄傲自信,那样的豪迈坚毅,又那样的意气风发。
傅德辉的神情明显地愣了一下:“好,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
时间一刻刻的过去,慕白望着他们,他听了二人的对话,血液仿佛为之凝结,又为之澎湃。
巫零低头,再次看着手中信笺,鼻翼微酸,嘴角却不禁微微上扬,看到父亲亲笔手书时,她心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却道不明,说不清,只想好好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
二十年前的秘密。
父亲的生死行踪。
母亲的顾虑担忧。
还有慕白的身世……
所有的种种似乎都在这张纸上,巫零紧紧握着它,心意已决。
与此同时,慕白感慨甚多,如今虽是夏日,可虞山龙岭之巅的雾气,像是笼着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让他觉得伤口抽得发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巫零之间的关联竟如此之深。
这一刻,他要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知道到真相。
傅德辉转目又望着慕白道:“你呢?是想平安度日?还是……”
慕白道:“如此乱世,若要平安度日谈何容易?”
他身上伤口剧烈疼痛,额上已泌出冷汗,可他心志坚定:“我终有一天会查到真相。”
傅德辉嘴角微弯,却忽然剧烈地咳起来,一道鲜血从嘴角流出。
慕白忙道:“我懂一些医术,或许可以……”
傅德辉摆手:“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可纵然我濒临生死边缘,但经此一事,许多人的命运也为之改变了……”
他话音极沉。
有关二十年前的事情,似乎牵扯到更多的人。
巫零拱手道:“对于近日在玉海山庄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抱歉。”
傅德辉微微叹息:“这是命运,每个人的命运,也是每个人的立场……今日所发生之事,是他们个人的选择……你们下山去吧。”
他的视线微微沉下去,像是在缅怀什么人,眼前仿佛慢慢浮现出现一些过往的场景。
巫零没有打扰他,而是目送他缓步转身,慢慢离去。
这个建立在虞山龙岭之巅的玉海山庄,明明隐世在外,却没有忘记外面的事情。这让巫零越发好奇,她想到那枚千年琥珀,上面所刻四个大字——“护国将军”。
可纵然再好奇,一时半会也无法知道答案。
慕白望着傅德辉的背影,忽觉得一股热血直奔他头顶。
这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竟同时将自己的性命与意志赌在他的身上。他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心底似乎有股力量在攀升:“我发誓,一定要找到真相!”
他面对傅德辉去的方向,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又转身,又朝着朱柯谕葬身的地方,深深一揖。
慕白双唇微抿着,容颜如雪,皎若月华,有着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仿佛雾中幻境。
巫零心想,在慕白心里一定有着更大的压力。
她微微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慕白点了点头,身上的伤口已出现崩裂,他不觉握紧了拳,隐约感觉到有血在渗出,他强忍着,未吭出一声。
眼下他虽已是一副虚弱病躯,可身姿却如他的心智一样,沉稳而不可动摇。
巫零与他一同走出“立雪堂”。
玉海山庄宁静一如往常,可他二人还未走出几步,就看见穆思渊火急火燎地赶来,他大声喊道:“阿零,小白,你们赶紧跟我来,子瑜快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