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玉之交
午时七刻,巫零同书院学子昊天一起从泽园堂出来,入目便是昭明书院的美景。如今雨水已停,和风拂过,远处山峦起伏,近处有两人缓步走来。
巫零微微活动了下脖颈,欣赏着山林雅趣,试探问道:“书院设计规整,风景绝美,不知是何人所绘图纸建造而成?”
昊天道:“是院长,这建筑在我们恫兮镇也是独一份。”
巫零淡淡一笑,在心里补了一句:都城盛京之中多是此景,这位薛院长有如此财力,其来历恐怕不小。
教书先生戴齐阳带着慕白渐渐走到眼前,慕白一身素衣似雪,气质优雅如竹,像是将尘世中的喧嚣隔阻在外,只不过神色间像是被人塞了一把冰冷的雪。
巫零自始至终都在观察他,觉得此人若是不笑,倒是有些冷而威严,让人不敢擅动,可眼下他偏偏笑容明润,俊俏精致的面孔就像一朵娇花,让人想拿来玩耍。
巫零露出惯有的狡黠笑容,可花香扑鼻让她浑身发痒。
“阿嚏、阿嚏、阿嚏——”
可恶!
慕白一见巫零,就飞跑过来,一股醋味地挤开昊天:“零零,你的旧疾是不是又复发了?我就说你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你偏不听,要跑到这里求学,还同别人一起吃饭。”
说完,他有意瞪了昊天一眼,像个吃醋的小丈夫。
巫零摸了摸鼻尖,心里暗叹:他还真是演技超群,与旁人不一样。
昊天被慕白瞪得满脸羞红,不好意思地退回到泽园堂里。
戴齐阳解围道:“慕大人,大家都是同窗,吃顿午饭倒也无妨。”
巫零忙应道:“师父,您今日怎么带他过来?”
戴齐阳道:“院长邀请慕大人入院参观学习,他便说想来看看你,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赶上午饭。”
巫零“呵呵”一笑。
她心里清楚,因密室被盗,薛学仁怀疑自己的身份,所以前去府衙找慕白核实,此番他定是躲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慕白又故意靠近过来,显得两人十分亲密:“有劳先生陪我过来,如今看到她我就放心了。”
“阿嚏——阿嚏——”
巫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戴齐阳点了点头,又正色道:“你二人莫要忘记,在书院交往凡事都要遵先圣之礼,点到即止,切勿有所逾越。”
他不提醒还好,如此一说,巫零心中就起了戏弄之意,她抓住慕白的手在掌心来回揉搓:“学生定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慕白:“……”
戴齐阳:“……”
巫零又道:“小可爱,我今日正好没课,就带你四处转转吧。”
她露出惯有的狡黠笑容,又突然“阿嚏”一声,满脸羞涩地将慕白从泽园堂前带走。
戴齐阳浑身一个哆嗦:“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
泽园堂外头一道黑影随之离去,其目色幽深难测。
回到住处后,巫零还拉着慕白的手。他那双手确实长得好看,骨指修长,指甲修得干净齐整,入手滑腻,十分有趣。
慕白被她毫无忌惮地抚摸着,双颊已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巫零道:“小可爱,你演技真好,方才戴师父一定是气疯了。”
“无聊。”慕白趁她不注意,赶紧从她的手心里挣脱,独自在桌案前坐下。
没有被巫零捂住的手,忽然让他觉得有一丝孤单。
这种突如其来的奇妙感觉让他一时间恍然失神,不禁自问:我是怎么了?
巫零见他走神,凑上去“啧啧”道:“小可爱,你方才明明热情如火,怎一下就凉了?”
慕白清了清嗓子,又是一副冰冷姿态:“你到书院做什么?”
“查案呗。”巫零又打了一声喷嚏。
慕白身上的花香实在太浓,巫零不得已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倒茶。慕白见她倒好一杯茶,正准备伸手去接,却不想巫零独自饮下。
慕白只好尴尬地将手放回原处。
巫零一笑,烂漫如阳,重新为他倒上一杯茶。慕白却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似乎知道她饭后口渴,示意她再饮一杯以便解渴。
他问:“有新线索?”
巫零暗暗一笑,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已经出现两名凶手,一个是薛灵芸、一个是朱征。”
慕白接过茶杯:“你可有证据?”
巫零笑道:“有啊。”
她将方才在泽园堂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朱征身上的抓痕很新,只要和苏心瑶的指甲比对,就能坐实他侵犯死者的罪名。至于薛灵芸……”
巫零道:“那把将苏心瑶毁容的凶器就是从薛灵芸身上偷来的,我方才也试探过她与朱征,此二人的表现异乎寻常,我准备回头再找个机会吓唬一下薛灵芸,她肯定什么都招了。”
慕白轻轻“啊”了一声:“你连唯一的证据也遗失了?”
“那是小事,你要是想要,我不需半盏茶的时辰就能为你找回来。”巫零眼角一飞,眉目间微露得意和自信。
慕白打量了她下:“你还真是惯偷。”
“惯、惯偷?”巫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我堂堂‘侠盗’威名四方,岂非是一般的偷盗之辈?”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重气,转移话题,“说说你那边吧,上午薛学仁去找你后,你和他说了什么?”
慕白喝了一口茶,道:“没什么。”
巫零一笑:“你撒谎。”
慕白看过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巫零笑道:“我猜事情是这样的,上午薛学仁去找你,目的是调查我的身份。但他疑心极重,不可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就相信你的话,所以他一定会拉着你去找高知县进一步核实,但好在你素日来的形象拙笨善良,再之高知县对你信任有加,所以他便没有继续为难你,而是将你请到书院,再试探我的反应,至于你对外介绍我的身份……”
“大抵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之类的,所以高知县也就没有继续通缉我。”
说到此处,巫零笑得灿烂如花。
慕白的脸却更红了:“……无耻!”
他立刻解释:“作为外乡人,贸然闯入书院,谁会信你。”
他微微气恼的样子,像一枚圆圆红苹果般可爱。
巫零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竟如此肯帮我,你人真好。”
慕白觉得自己今天这张脸是没有救了,从头到尾都是红透透的,如今又听她说这番话,更是觉得浑身上下如热潮翻涌。
巫零想到一事:“对了,我上次拜托你调查苏心瑶死时所穿的大红锦服,可有结果?”
慕白点头:“那件衣服不是镇上的东西。”
“这就奇怪了,”巫零心中狐疑升起,“难道此人时常与外界保持联系?”
慕白道:“也有可能他并不是书院之人,甚至不经常在恫兮镇,需要经常外出。”
的确。
不排除还有这个可能。
巫零思量片刻后,起身取来笔墨,写下一封匿名信。
字迹酣畅恣肆,详细叙述了她对此案的推断,以及对朱、薛二人的怀疑。
她等纸上笔墨晾干,折叠好递给慕白:“接下来我会去朱、薛二人房中调查,看有没有新的线索,你将这封匿名信投递给你们高大人,如果运气好的话,不会再出现尸体。”
慕白没有伸手来接:“他即便看了,也未必会有所行动。”
巫零奇道:“为何?”
慕白道:“恫兮镇以前因为地处偏僻,所以过着与世隔绝的贫困生活。二十年前,朱征的父亲带领大伙修路,才打通与外界的联系。薛学仁就是那个时候来到镇上,他崇文重教,出重金修建书院,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所以高大人对他们一直礼遇有加,平时出点事,总是能不管就不管。”
巫零凝神细听,轻轻叹道:“因为他们父亲贡献很大,就要忽略子女犯下的罪吗?”
慕白:“……”
他也跟着沉默了下,知道自己想错了事,便从巫零手里拿过证词,贴身存放:“我走了。”
巫零知他改变了主意,笑道:“谢谢。”
慕白道:“别误会,我没兴趣。”
“……”
见他走后,巫零嗤笑出声:“没兴趣?话还这么多。”
慕白远去的背影如青山远黛。
巫零左手撑起下颚,右手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笑容狡黠:“如此外冷内热,为自己装上多副面孔,恐怕他身上的秘密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