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对于这学期总能收到宁女士的微信问候,舒槿起初还觉得不太适应,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你来我往,你问我答的模式。

她也曾好奇过,这么多年的默默无闻下来,为何会突然之间发生转变,若说一瞬间想通,她自己也觉得不可信,琢磨了一番,她想大抵还是因为外婆的原因。

此时她看着宁女士发来的微信,抿唇沉默了良久。

20:21 宁女士:舒槿你放假了,要不要来荞北?

荞北,他们在那经商十多年的地方,她从来没去过,虽有她血缘上最亲的家人在,但她不想去。

20:39 舒槿:我的暑假不长了,想留在家陪外婆。

20:50 宁女士:也好,在家就多帮帮你外婆。

20:51 舒槿:嗯

于是话题就此结束,微信再也没了响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不奢求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疼爱,从前没有还会疑惑不解,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只是因为她不是他们想要的。

舒槿慢慢阖上了双眼,深吸了口气后,才缓缓睁开,拿起了桌上的《诗经》。

书页被一只纤纤素手翻过,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弧度,又带出了一丝纸墨香,是让人沉静平和的味道。

若说沉静平和只是因为嗅到书墨香,又不尽然,更多的是来自于眼前耐人寻味引人深思的诗句。

比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又比如:“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或者:“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舒槿细细地看,又深深地思,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走过,直到手机再次有响动时,她才从书中抽离了思绪。

拿过手机一看,见打给她微信语音电话的是陆昭屿时,她微微一愣,继而接起了。

“槿槿”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清晰传来。

“嗯”女孩低低地应了声。

“在做什么?”

“看书”

“跟我说说,在看什么书?”

“《诗经》”

“《诗经》,嗯,我们槿槿真是好女孩。”陆昭屿重复了一遍女孩的回答,又颇为感叹地说道。

舒槿听了男人后一句话后,微微有些不适,双手无意识地纠缠在了一起,抿起唇,没有说话。

陆昭屿半天没听见女孩的回应,以为是掉线了,再一看手机明明好好的显示着通话中。他无奈地扶了扶额,想着,兴许是小姑娘害羞了。

“槿槿,最喜欢《诗经》的哪一句?”男人只好换了话题。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舒槿放开了抿起的唇角,缓缓说道。

“喜欢的好,做人做事都要善始善终,包括我们在一起也一样,要走到最后。”

女孩点了点头,这才想起男人看不见,又回了句:“嗯,你说的对。”

“知道我最喜欢哪句吗?”

“不知道。”

“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啊!”男人薄唇微勾,又说,“从前读《诗经》对这句诗没太多感慨,如今,因为有了你,所以喜欢,也更想让你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女孩又没了声音,陆昭屿轻叹了声说:“槿槿,我对你说些亲昵的话,或是做些亲密的事,这是很正常的。你可以害羞,但是不要不说话。”

“我知道了。”舒槿抿了抿唇,低低地说,不再管两颊升腾起的热度。

“真乖”男人夸奖道,顿了顿又说,“是不是该睡觉了?”

“嗯”

“要不要听睡前故事?我之前承诺过你偶尔扮演父亲这个角色。”

“要的”女孩眼眶骤然泛起了酸涩,她用力眨了眨眼,将其逼退,然后蜷缩着身子躺在**,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咳,我没给人讲过睡前故事,所以数学小故事可以吗?”男人难得有些为难地说。

“嗯,我想听数学小故事。”女孩阖上眼喃喃说道。

“有一天,质数跟合数两个人聊天。质数说:“在我们质数的大家庭里,大家都非常有个性,2姐的身材好,3姐长得像耳朵,7哥长得像镰刀,11姐像一双筷子......我们除了有1这个共同的血脉,我们都与众不同”;合数听完质数的话后,想了一下,说道:“你们与众不同,特色鲜明,这样很好,可是我们合数家也很温馨,很多成员之间都沾亲带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后两人都开心的笑着,质数高兴着自己的独特,合数开心着自己的融合......”

耳边渐渐传来男人低沉缓慢的嗓音,如和煦的春风,又像温柔的催眠曲,听着听着女孩逐渐进入了梦乡。

陆昭屿讲完数学小故事后,没再说话,因为他听见了手机那头女孩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这般安静美好,使他舍不得挂断,于是他打开了扬声器,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一边翻看,一边静静聆听。

夜色浓重,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纸张偶尔被翻动的沙沙声,和手机内女孩的呼吸声,时而混杂,时而错开。

直到女孩突然呢喃了一句:“我不是草。”,室内的安详才被彻底打破。

男人听了这话心头一颤,连忙拿起手机,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轻轻地哄道:“乖,你是宝,是我的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他看不清小姑娘此时的表情,许是蹙眉、许是委屈、许是难受,不管哪种,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所幸小姑娘只这么呢喃了一句后便没了动静,不知他的轻哄是否起了作用。

这一夜,陆昭屿没挂过通话,他担忧小姑娘又会说些类似的话,但令他欣慰的是,后来她一夜好眠,而他纵然一夜没了睡意,这么做却也甘之如饴。

舒槿早晨起床时,发现自己还戴着耳机,而双手仍牢牢握着手机。她坐起身,将手机翻过来一看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

等连接好充电器,打开手机进入微信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陆昭屿在5:30时给她发的一条微信。

槿槿,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一句话,却让舒槿瞬间红了眼眶。她终于明白,话,可以多伤人,亦可以多暖人。

再看上面一条显示着聊天时长421:32,7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这说明他给她讲完数学小故事后根本没挂过电话。

她似乎明白了他为何会在她手机自动关机后的不久发来了这么一句话,可能是她梦里说了些什么,至于是什么,她略知一二。

一个快要30岁的男人,为了让她感受到如父亲般的关爱,他不熟练地给她讲着小故事;担心她因梦话而睡不安稳,他开着手机默默陪了她一整夜;即使她的手机因自动关机而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他却仍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安慰她,令她为之动容的话。

她舒槿何德何能,此生得遇陆昭屿,又有幸拥有陆昭屿。

......

一年多前,舒槿初初见到郝甜,她是这般笑容灿烂直抵人心的女子。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多,她脸上再也没了当初的眉眼温软,笑意盎然,取而代之的是眉眼憔悴,神思恍惚。

郝甜突然在店里见到了舒槿,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女孩轻唤了声:“甜姐”,她才回神走过去拉住了女孩的手,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小舒,你来看我啦。”

“甜姐,发生了什么?”明明前段时间她们在微信上聊时,她的言辞间还带着欢喜的。

郝甜拉着女孩在椅子上坐下,又去端了份芝士蛋糕放在女孩面前,这才坐在她身边,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就算偶尔争吵,也能很快和好;就算聚少离多,也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可天灾人祸谁能料到,他竟在半个月前因公殉职了。”

她的眼里满是血丝,很艰难地哽咽了下后,才又继续说:“而我却在他要离开出任务的那天,和他吵了一架,那天他转身要走时,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我说走了你就别回来。真是一言成戳,如今他真得再也回不来了。”

舒槿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抽了张纸巾,替郝甜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们年少时相爱,一晃十三年过去了,本以为还有一辈子,没想到却止于十三年。而我成为他的妻子明明才只有五年,我不甘心。”说着,郝甜双手捂住脸,低低地哭了起来。

舒槿默默抱住了面前的女人,轻轻拍着她瘦弱的后背,轻轻地说:“郝姐,想哭多哭会儿,我在这陪你。”

郝甜究竟哭了多久,舒槿也不清楚,只知道松开她时她的双臂微有些僵硬。但大哭过一场的郝甜看着明显比刚才情绪失控时要好得多,如此舒槿才在心底微松了口气。

“不说我了,小舒,你呢?在大学有没有谈恋爱?”郝甜擦了擦自己眼眶里打着转的泪珠,哭过后的嗓音哑得厉害。

舒槿抿了抿唇,点着头说:“有的。”

“跟我讲讲他是怎样的人?”她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他看似严肃,实则对我很温和。总是竭尽所能对我好,关心我,照顾我,安慰我,保护我,纵容我。”女孩想着她的恋人,眉眼都变得温软了不少。

“听你说来,他真得很好。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曾经是我的老师。”

“小舒,你搞师生恋???”郝甜微讶,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瞪大了不少。

“我们现在不是师生关系了,他下学期不教我了。”女孩蹙了蹙眉,解释道。

“你确定他好吗?现在有很多道貌岸然的老师,人前一面,背后又是另一面,我担心你识人不清。”郝甜眼神担忧地看着女孩。

“我确定,他真得很好,在没成为我的老师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后,才说道。

“既然这样,你可要好好珍惜他,不要同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说着,郝甜脸上挂起了一丝落寞。

“我会好好珍惜他。”他是和外婆一样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