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又一起命案(2)

宋慈、俪娘、欧阳鹤和魏忠良赶到临安府的时候,知府孟怀洲正在公堂之上打瞌睡。

魏忠良见状不禁皱起眉头,上前抄起惊堂木用力砸了公案桌。

啪的一声,孟怀洲被突然惊醒,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原来是魏大人到了,失敬失敬。”

孟怀洲先朝魏忠良拱手施礼,接着又笑眯眯地与宋慈等人打着招呼。花甲之年的老知府没有任何官架子,平易近人得很。

魏忠良不耐烦地说:“孟知府,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该告老还乡了吧?省得稀里糊涂判案,四处给别人添乱。大理寺都辖官张彧早在几天前便死掉了,怎么可能再次杀人呢?”

“咦,这几位后生似乎有些眼熟啊!”

孟怀洲的心思总是这样捉摸不定,浑浊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宋慈等人身上。

宋慈拱手施礼,一一介绍道:“知府大人,学生宋慈。这位姑娘是京畿提点刑狱司的俪娘,这位是太学太医局的欧阳鹤。”

“宋慈?你可认识广州节度推官宋巩?”

“正是家父。”

孟怀洲闻听欣喜不已,拉着宋慈的手仔细端详,“啊!孩子,还真是你啊!你不记得老夫了吗?也难怪啊!二十年了,我离开建阳县的时候,你还是襁褓里的娃娃,一转眼都长成大小伙子啦!”

“您与家父相识?”

“岂止是相识,当年我赴水城应试的盘缠都是你父亲馈赠。前两天还在官驿见过一面,估计你父亲又有应试的打算,提前出来走动走动……”

见孟知府一再东拉西扯,魏忠良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说孟大人,能否先办正事,私下里再唠家常?刑部侍郎雎徵之遇害,朝野上下可都盯着这桩案子呢!”

孟怀洲琢磨着说:“魏大人,你看这样好不好?都辖官张彧是你大理寺的人,不如先把此人下狱,严防出逃,之后我们再针对雎徵之一案仔细推敲研判,争取早日水落石出。”

糊涂官果然名不虚传。

任凭你如何解释,他都千年不变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进展。

魏忠良见状嘿嘿干笑,嘲讽道:“你说的有道理,张彧的尸首就在大理寺,不如孟大人亲自替他收敛尸骨,安放到您认为最妥当的地方如何?”

孟怀洲认真地说:“不可,不可,大理寺的事情老夫不便插手,不便插手。”

在场众人明显反应不一。魏忠良无可奈何,来回踱着步子;俪娘忍俊不禁,扑哧一声乐了;而欧阳鹤则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

宋慈耐心解释道:“孟伯伯,您可能误会了。前任大理寺卿杨元贵遇害,凶手或为都辖官张彧。我们在缉捕张彧的过程中,发现他已经惨死在相府院墙外,具体死因正在调查之中。所以,雎徵之一案或许是有人假借张彧的名义行凶,试图瞒天过海罢了。”

孟怀洲眼前一亮,赞颂道:“孩子,原来是你负责杨元贵一案?有胆识,有魄力,太了不起了。”

“您过奖了。”

“老夫忽然有个主意,你看这样好不好?杨元贵、雎徵之都是身居要职的朝廷大员,且他们遇害都与大理寺都辖官张彧有关,不如做并案处理,由你统一负责勘察审结,不知意下如何?”

宋慈急忙摆手拒绝,刻意模仿孟怀洲刚才的态度。

“不可,不可。大理寺卿杨元贵遇害,宋慈奉旨调查,已经够头疼了。而雎徵之一案属辖临安府,我不是你们临安府的人,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望孟伯伯理解……”

孟怀洲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递过来。

“孩子,确实是孟伯伯考虑不周,请多多见谅。为避免办案名不正言不顺,我这里好巧不巧地正好准备了一块腰牌,临安府司狱胥吏。有了这块腰牌,你就是我临安府的人。”

看到孟怀洲明目张胆地跟自己抢人,魏忠良有些坐不住了。

“哎,哎,孟大人,当着大理寺卿的面极力拉拢我大理寺的人,你也太不把魏某放在眼里了吧?”

孟怀洲连连抱拳作揖,恳求道:“魏大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老不中用了,耳聋眼花,迷迷瞪瞪,别说是办案了,走几步路都摇摇晃晃、气喘吁吁。眼看就到告老还乡的年龄,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晚节不保吧?求你了,帮帮忙好不好?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孟怀洲作势欲跪,而魏忠良却犹豫是否答应他。

幸好宋慈眼疾手快一把将老知府搀扶起来。

“孟伯伯,您这是干什么呀?没说不答应啊!我同意了。您放心吧!就按您说的办,两个案子做并案处理!”

孟怀洲顿时眉开眼笑,将腰牌塞到宋慈的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

“孩子,你救了孟伯伯的命啊!那就辛苦你啦!你们先忙着,我到后边打个盹儿就来。上了岁数,成天犯困,老不中用喽!”

“您歇着吧!此案若有进展,随时向您汇报。”

孟怀洲如愿以偿,打着哈欠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屏风后,魏忠良的脸色并不好看。

“老滑头!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啊!”

转向宋慈又叮嘱道:“宋慈,千万不要被这个老家伙蒙蔽双眼。他故意躲开这桩大案,其实比你我都要精明!记住,你宋慈生是大理寺的人,死是大理寺的鬼!千万不能胳膊肘朝外拐!”

宋慈疑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又成大理寺的人啦?”

魏忠良一乐,从怀里摸出早已备好的腰牌朝宋慈展示。

“大理寺都辖执事,比临安府司狱胥吏官高一阶,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收好吧!”

魏忠良不由分说将这块腰牌塞到宋慈的怀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先后获得大理寺、临安府两块金字腰牌,如今有水城两大权势府衙背书的宋慈依然高兴不起来,隐隐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两位朝廷重臣先后遇害,命案背后迷雾重重。

所有人都清楚案情极其复杂,无一例外选择了回避,唯有自己在孤军奋战。此时的宋慈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还有帮手俪娘和欧阳鹤。

俪娘非常理解宋慈当前的尴尬处境。奔赴雎府走访,进行现场勘察途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他带着欧阳鹤尽快离开水城,远走高飞,以免招惹灾祸,后悔莫及。

欧阳鹤闻听羞红了脸,而宋慈却毫无反应。

据雎夫人以及雎府骑兵统领雎虎等人证实,大理寺都辖张彧曾黑袍遮脸造访雎府。

真是活见鬼!死人怎么可能爬起来杀人呢?

雎徵之的尸首就地停放在雎府书房里,宋慈、俪娘和欧阳鹤按部就班开始验尸。

“死者口眼开,手散发慢,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

俪娘手法纯熟地遍查尸身,认真进行尸格记录。

宋慈偷偷翻看父亲留下的那本“案例辑录”小册子,一一对照,确定雎徵之死于勒杀。

与此同时,欧阳鹤嗅到尸体散发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疑惑地望向宋慈。

“死者有轻微中毒迹象,怀疑金蟾蛊毒作祟。”

“又是金蟾蛊毒?你确定?”

欧阳鹤再次查看尸身肤色变化,肯定地点点头,“不会有错,确定无疑,是金蟾蛊毒。”

“既然已经被人下毒,为何又死于勒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慈皱眉思索着,忽然眼前一亮,继续分析道:“杀死雎徵之的或许有两个凶手,前一个是毒杀,因‘金蟾蛊毒’药性特殊,中毒症状并不明显,第二个凶手可能不知道雎徵之已经中毒死亡,所以勒杀后再制造自缢假象……”

俪娘嘲讽道:“看来这位刑部侍郎大人在水城仇敌不少啊!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宋慈琢磨着说:“临安府提议并案处理是有道理的,因为雎徵之、杨元贵皆为朝廷大员,且他们的死都与张彧以及金蟾蛊毒有着莫大的关系。假设死在相府院墙外的那个人不是张彧,那最有可能是谁呢?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尽快确定那具尸骨的身份。”

欧阳鹤为难地说:“怎样才能确定死者身份?尸骨没脸没皮,即便再把家属喊来认尸也不见得有结果。”

众人顿时陷入迷茫之中。

宋慈愁眉不展,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忽然看到了什么,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慢慢捡起掉落在地的半根蒿草。

这种蒿草似曾相识,他的脑海中闪过茅草丛生的宋府……

“俪娘,雎徵之今天刚刚到过你家对不对?”

“对呀!被我赶走了,怎么啦?”

“堂堂刑部侍郎,为何要向你父亲行贿?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到底怀疑什么?”

“我怀疑雎徵之的死与你父亲宋濂有关,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存在敏感的利益关系。”

说着,宋慈举起半根蒿草朝俪娘展示。

俪娘对此不屑一顾。

“无稽之谈,就凭这半截草根妄加揣测?这种蒿草极为常见,水城内外,漫山遍野,你为何单单确定来自我宋府?”

宋慈一乐,耐心解释道:“俪娘,你不要误会嘛!其实我是想找机会专程到府上拜会岳父大人……”

听到这句话,欧阳鹤吃惊地望向宋慈。

“岳父大人?你居然管俪娘的父亲叫岳父大人?原来你们两个背着我行苟且之事?”

“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是聋子还是眼睛瞎啦?”

欧阳鹤委屈地望着宋慈,又瞪了俪娘一眼,抹着眼泪跑走了。

“怎么啦这是?”

宋慈无可奈何地转向俪娘,继续道:“俪娘,你不能也误会了我吧?”

俪娘莞尔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就是口误嘛!口不择言,在所难免。其实你想说的是令尊大人对不对?我可不像你的欧阳妹妹那样小心眼儿,还不赶紧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我跟她不熟。”

“是吗?欧阳鹤喜欢你,你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啊?”

宋慈认真地说:“我当然知道欧阳妹妹的心思,可是实话实说,她并非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可惜本人才疏学浅、相貌平平,配不上那位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好姑娘,更担心不会有幸运之神眷顾。可我真的忘不了她,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一颦一笑都让人怦然心动。她的音容笑貌还会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可是至今都不敢向她表白。俪娘,说了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吧?”

俪娘一头雾水,尴尬地笑了。

“宋慈,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正是!”

俪娘闻听勃然大怒,施展一招擒拿功夫将他轻松制服,大声逼问道:“这么说你刚才所言并非口误?”

宋慈咬牙强忍着痛苦,点点头。

“没错。喊岳父大人,我是故意的,其实我有不少疑问想向岳父大人讨教。他是侦办过诸多大案要案的京畿提刑官,经验丰富,断狱如神嘛!”

“轻薄之徒!简直找死!”

得知真相的俪娘忍无可忍了,手上突然用力,咔嚓一声撅折了宋慈的一条胳膊。

随着一声惨叫,他瞬间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