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收网
小团子今年只有四岁,可仅仅这四年的时间,他吃的药或许比寻常人一辈子还要多。
中兴二十八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的母亲因为难产血崩,都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胎里不足,孩子出了月子仍旧浑身抽搐,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
为了能保住孩子的性命,傅云珏放下手里诸多繁杂,义无反顾带着他四处寻医,最终在深山中,找到了一位世外高人。
那人断定,这孩子的生母生前中了毒,是以他即便现在能用药吊着命,也断然活不过三岁。
傅云珏哪里是肯认命的人,听了高人的断言根本不愿相信,非要对方给他一个方案。
高人志在云游四方,难得碰上有缘人,在傅云珏的央求之下,几经思量同他说了实话。
小团子得的是虚症,虚症也称为血症,得了这个病,大多只能等死。
但若是经得住砒霜之毒,外加渡血之痛,等孩子长到十岁,或许便能彻底化解。
然而,这样的方法,成人尚且经受不住,要一个刚满两个月的奶娃娃来承受,未免强人所难。
傅云珏有过一瞬间的迟疑,可即便再彷徨再舍不得,他也不愿轻易放弃手中这条性命。
孩子的母亲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甚至不惜为了平安生下他命丧黄泉,无论如何,他应该给孩子一个机会。
痛定思痛之后,傅云珏毅然决定接受高人的说辞,带着小团子在深山中足足呆了一年。
别的孩子一岁时大多已经能牙牙学语,抑或是扶着桌椅虚走几步了,而饱经摧残的小团子,一岁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每日吃的药,比每日进食的膳食还要多。
傅云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等孩子再大了些,他便与高人约定,每年前往深山两回,以帮助小团子渡血。
其余的时间,他独自在大都带小团子,同他做药浴,给他补充营养。
小团子两岁半的时候才开口讲第一句话,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而是吃药。
他不是感觉不到苦,这些药大多伤人,有些一吃完,嘴巴里便会长满血泡,需含着冰块才能镇住。
可他不愿意傅云珏不高兴,是以每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小团子总是在叹气后,继续选择吃药、沐浴......
周而复始。
三岁以后,小团子的病情逐渐稳定,虽然药物还是一直要吃,可好在药量减少了一小半,在傅云珏的精心养护之下,他总算不再是瘦得像是猫儿般可怜了。
白姝安安静静地听着,傅云珏也还在絮絮叨叨念着,仿佛这么多年独自带孩子的心酸,找到了宣泄口,一旦开闸,便很难收住。
“别说了......”
白姝伸手碰了碰眼睛,脸颊早已濡湿一片,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血症她知道,古代的血症便等同于现在的白血病,若是得了这病,轻易就会丧命。
小团子从生下来就有了这病,所经受的痛苦,哪里是常人能想象的?
现代医学发达,成年人尚且承受不住化疗之苦,更别提小团子才这么一点点,那些苦楚,怕是说出来也叫人难以相信。
他得有多乐观啊......
不哭不闹,安静配合,还依旧活得像个灿烂的小太阳。
白姝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那种孤独无依的感觉时常令她窒息,可与小团子的遭遇相比,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可怜了。
傅云珏听得出白姝有些哽咽,闭了闭眼,他接着说道:
“我同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只有了解他,你才能更好地帮我照顾他。
我时常忙碌,他从小便缺乏陪伴,生得十分调皮捣蛋。希望在契约时效内,你能对他多些耐心。”
白姝原本是平躺着听故事的,等故事听完,她已经默默翻了个身,将熟睡的小团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良久,就在傅云珏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白姝忽然平静地开了口。
“我困了,睡吧。”
她不是一个喜欢给口头承诺的人,日后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是由实际行动来说明比较好。
男人闻言勾了勾唇,将身上的被子稍稍掖了掖,安心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白姝天才亮便动身起床了。
小团子依旧睡得香甜,白姝虽然身子肥胖,却很是灵活。
悄咪咪跨过还算温热的地铺,她轻轻开了门出去,直奔厨房。
傅云珏穿着墨色的长袍,此刻正在院中晨练。
偶然瞥见一身粗布衣裳的白姝,忙开口道:
“鄂右出去买包子了,你且坐着等等,向来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回来。”
“买包子?”白姝皱了皱眉,“只有包子么?”
傅云珏一顿,“你不喜欢吃包子?”
“那倒不是,我什么都吃,但一大早,你不考虑给小团子做点稀饭之类的?包子是不是太干了?”
“城中没有卖稀饭的地方,我与鄂右...实不相瞒,我们不会下厨。”
“你不是吃过我做的东西么,你们不会,难不成我也不会?”
白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吧,厨房里有大米没有?”
“演戏做全套,寻常吃的大米和面粉还是置办了的。”
白姝叹了口气,说:“日后你们别出去买吃食,我来做,外头的东西不见得多干净,小团子膳食由我一手包办,你们的,我也一块儿做了。”
傅云珏是知道她的厨艺的,见她如此,挑了挑眉。
“我本念着你是新妇,不愿以下堂妻待之,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白姑娘款待。”
“不必言谢,每月的月钱记得给就行,另外,你们得记着,你们都是沾的小团子的光。”
说完,白姝抬脚进了厨房,留下独自忍俊不禁的傅云珏。
有了白姝的加持,不多时,香喷喷的大米粥便在锅中咕嘟咕嘟冒起了泡,不光如此,她还从柜子里翻出了两个鸡蛋,一道煮了。
鄂右拎着包子,进门时闻见了浓浓的香味怔愣了许久,直到傅云珏带着小团子一块儿坐到桌边,他才后知后觉把包子递了过去。
这还是小团子外出后,头一遭吃到新鲜熬制的白米粥,得知这是白姝亲手熬的,很是给面子地吃了两碗。
白姝瞧着他这般乖巧的样子,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怕他光吃粥营养跟不上,又哄着对方吃了一个煮鸡蛋。
傅云珏面上始终淡淡的,一顿和谐的早膳用完,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收拾收拾,今日是你嫁过来的第二天,要回门去的。”
“回门?”白姝端着碗筷的动作一顿,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待会儿帮小团子梳洗一番,你且等等。”
想了想,白姝扭头打量了傅云珏一眼,试探性问:
“你就这样跟我回去?毕竟人家以为你是个又穷又丑的病秧子。”
傅云珏笑得狡黠,“自然是以本来的面貌去,不这样,如何能帮你狠狠出一口气?”
白姝:“......”
狗男人难不成会读心术?
她特么也是这么想的。
既已成功脱离了柳家那座牢笼,那柳家那些破事,也便到了彻底收网了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