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荒郊野外的相遇

李崇道仅仅只是简单试探,便知道这女刺客听得懂大唐官话,这给了他再次试探的信心。

“慕容顺是你杀的吧?”

张真胤和费听阿勒透露过,刺杀慕容顺的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刺客,如今正好冒出个刺客来,李崇道没理由不作这样的想法。

万没想到的是,这女刺客竟然用略显生硬的大唐官话回答道:“本来还想放你一条生路,现在就只能灭口了。”

这无异于承认了她就是凶手!

但这里头有个不合理之处。

乔洮阳和宋筠萱利用李崇道,为凶手制造了刺杀慕容顺的机会,李崇道甚至怀疑是乔洮阳和宋筠萱放走了刺客。

而这个事情李世民是知晓的,甚至他们二人得到了李世民的授意。

如果是这样,女刺客应该就是乔洮阳和宋筠萱的人,可为什么她又要刺杀李世民?

这也正是李崇道敢替李世民挡刀的真正原因。

因为李崇道推测,所谓的刺杀,根本就是李世民自导自演的戏码,否则侯君集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控制那些使节团的客人。

刺杀慕容顺,制造皇帝被吐谷浑人刺杀的假象,将侯君集派往吐谷浑,这一切可以毫无违和地连成一条线,甚至形成足以自洽的逻辑闭环,那么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吐谷浑狼子野心,不讲道理,时常骚扰侵略大唐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李世民早就有心征伐。

但吐谷浑的百姓却彪悍无畏,就算他们的王被扣留在长安当人质,这些人也不会安分过日子,仍旧要袭击大唐的百姓。

所以李世民想要做到釜底抽薪,想要永绝后患,最好的法子就是派臣子过去主掌吐谷浑的朝政,就比如侯君集这样的枭雄。

李崇道还在寻思之时,女刺客已经带着他出了宫,解了面罩蒙住李崇道的眼睛,将李崇道塞进了一辆马车。

颠簸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李崇道虽然默默计算着行程时间,但目不视物,而且面罩上带着一股子特殊的香味,很容易让他分心,以致于他没法记下车子的转向。

等到下车之时,李崇道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眼睛仍旧被蒙着,只能竖起耳朵听动静。

女刺客似乎在与别人交谈,声音很小,对方有些气恼,大声斥责了一句:“慕容黑鸦你好大的胆子……”

慕容黑鸦应该就是这女刺客的名字,只是那人很是警惕,骂了之后又压低的声音。

交谈也并未持续多久,李崇道又被丢上了马车,今次慕容黑鸦却不在他的身旁,他能够闻到香料的气味,里头有薄荷还是龙脑之类的冰凉气息,押送他的应该是个男子。

马车越来越颠簸,想来应该是出城了,车子停下来之后,李崇道被扔在地上,虽然反绑了双手,却将封住嘴巴的布团给取了下来。

“我可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儿子,我是承奉郎,是武骑尉李崇道,还不快放了我!”

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是废话,只有丢出自己的出身和官职,才能让这些人忌惮,毕竟慕容黑鸦说过,会杀人灭口。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李世民,说到底还只是李崇道的推测,万一自己推测错误,可就真要被灭口了。

当然了,如果结果相反,是不是可以反证幕后主使真的是李世民?

李崇道刚道出身份,屁股和大腿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脚,对方半点人声都未曾发出,踢了李崇道两脚之后,李崇道便听到了马车离开的声音。

“来人呐!救命!”

李崇道呼喊了一阵,无人来救援,他只能不断扭曲面孔,希望能够挣脱蒙眼面纱。

就像玩脸上吃饼干的游戏一样,不能用手,只能通过变化表情来牵动脸部肌肉,从而吃到放在你脸上的小饼干。

如此挣扎了一阵,眼看着露出一些些光芒,李崇道听到了脚步声。

“救命!来人!快来救我,我是官,可以给你很多钱!”

李崇道很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人有心救人,但又怕惹麻烦,自己道明官府身份,又会重金酬谢,路过的人才敢来施救。

果不其然,蒙眼面纱终于被解开,李崇道眯着双眼,流了眼泪,过得片刻才适应了光亮。

此时他被丢到了一处破庙前头,他的身前站着一名背着药篓的少年郎,他身上的衣衫很旧,却洗得发白,给人一种很干净的印象,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惊恐。

“小兄弟,劳烦帮我解绑,这里是甚么地方?”

少年郎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握着小锄头,不住地颤抖,甚至不敢与李崇道对视。

“自闭症?还是哑巴?”李崇道没忍住这般想着,嘴上语气却越发温柔起来。

“小兄弟,我现在被绑着,对你没有任何危险,我荷包里有交鱼符,可以证明我不是坏人,我现在动弹不得,不会伤害你,不解绑也没关系,你取了鱼符看看就知道我是好人了。”

少年郎下意识往回跑,跑了几步摔了个跟头,拼命拍打身上尘土,就好似掉入了粪坑一般,觉得自己肮脏。

“居然还有洁癖?”摊上这么个救命恩人,李崇道也有些哭笑不得。

“小兄弟,不救我也没关系,你带着水么?可以给我喝点水么?这荒郊野外的,万一有狼,我会被吃了呢……”

少年郎听得此言,又站在原地挣扎起来,最后还是折返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荷包,掏出了交鱼符,摩挲了一番,仿佛烫手一般,将交鱼符丢在了地上,而后抱着头,陷入了痛苦的幻想当中。

李崇道也是心头揪痛不已,因为没魂穿之前,他那人到中年不如狗的生活当中,照顾自闭症儿子正是他最头疼也是付出最多的一环。

“没事的,孩子,没事了……”

在这一刻,李崇道的眼中不再是这个少年郎,而是自己的儿子,如果说早先他还为了魂穿大唐,能够重新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感到庆幸,那么现在,他的心中全是后悔。

虽然他是猝死才魂穿,并没有抛妻弃子,但他极其自私地想要去体验自己从未有过的生活,这是对妻子儿女的遗忘和背叛,他的心中充满了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最终全部化为了对妻子儿女的思念和发自骨子里的爱。

少年郎抬起头来,看着泪流满面的李崇道,他突然伸出手来,抹去了李崇道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