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星陨落

幽州皇宫。

乌云密布,四下尽是阴霾。

杨月凝端坐在椅上,似是在等一场了断。

顺着窗棂的残缺处,她空洞的眼神望着那被乌云遮住的最后一缕阳光。

前日,贵妃温安雪诬陷杨月凝下毒害了她腹中的龙胎。

而她的夫君竟不顾她在战场上留下的病根,生生让她在瓢泼大雨中跪了一夜,后又扔回寝宫,不许太医来治。

一朝皇后,落了个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的下场。

思量及此,杨月凝猛然抖着身子咳个不停,绞着帕子接出了吐出的朱血。

一旁的丫鬟平昭扑通跪下,哭得声泪俱下:“主,您的病又犯了,您何必为难自己留在宫中,您若想走,奴婢这就带您走,再不受这般的委屈!”

杨月凝镇静地苦笑两声,摇了摇头,“他如何会叫我走?”

伴着呼啸的风雨声,殿外的男人手持佩剑杀来。

还未开口,剑锋已抵上了她的脖颈。

杨月凝沉稳地抬手接住剑刃,说是接,不如说是将那剑握在了手中。

男人一怔,剑势划出的口子足以看见白骨,刹那间,手掌溢出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在地上。

“你真的想杀了我?”她只皱了皱眉,“你就不愿意问一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宜年,你从来都不信我。”

沈宜年冷声道:“朕与你没什么可说,你害死朕的子嗣时,就该想到朕会如何对你!”

杨月凝盯着掌上的伤口,心中说不出的讽刺。

沈宜年还穿着旧时最喜欢的蓝衣,只是领口被人绣上了落雪的青竹,灌注了女子深深的爱意。

但她最不擅女红,更没资格碰到沈宜年的衣物。

沈宜年步步迫近,将刀刃重新架在了杨月凝的颈上,嫌恶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恶毒的女子。”

恶毒?

杨月凝嗤笑一声:“你害死我爹时,强占我杨家兵权争得皇位时,可曾想过恶毒二字是如何写的?不过是得鱼忘笙,你又何必说的如此义正言辞?”

“住口。”

沈宜年厉嗤一声。

他能看到杨月凝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痕。

杨月凝早已不再期盼沈宜年会相信自己半个字。

从前,杨月凝能屡次救下沈宜年,是世人中唯一相信沈宜年还活着的人。

她在充满尸骨的战场上寻得面色苍白,满手鲜血,才救下了被世人落下死讯的沈宜年。

沈宜年意识模糊之际,只道会娶她。

会将这条新生的命托付给她。

但那都是从前了。

杨月凝付出了许多代价,才如愿嫁给了沈宜年,可成亲当夜,她独自面对着沈宜年的憎恨。

因为沈宜年心中那盏白月光,正是为其绣上翠竹的女子,杨月凝的义妹温安雪。

杨月凝的声音轻而虚弱,硬生生握着剑刃刺向了自己的脖颈:“我亏欠父兄,早已没什么可活的了,你只管动手。”

沈宜年施力偏了剑刃,那剑竟生生砍向了杨月凝的肩胛,顿时血流如注,流了满身。

沈宜年嗤了一声:“想死?你还不配。”

话罢,沈宜年竟命人将浑身是血的杨月凝拖出宫门。

平昭只身想拦,却被沈宜年一剑刺入心口,朱血溅了满殿。

“平昭!!”

那是伴她长大的平昭啊!

杨月凝似是断了最后一根弦,泪水伴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

沈宜年无视她的哀嚎,拖着她径直来到了温安雪面前。

温安雪娇滴滴地扑进了沈宜年的怀中,声声痛诉委屈:“未能生下陛下的皇嗣,臣妾有罪,还请陛下赐臣妾一死!”

沈宜年叹了口气,眸中尽是温情:“是杨氏心狠歹毒,如何能怪你?朕今日带她来,便是让她向你赔罪。”

温安雪抽噎两声,走下床榻,刮落了床边的玉佩。

这玉佩好巧不巧地就掉在了杨月凝的面前,足以让她为之一振。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

杨月凝难以置信地将玉佩攥在手中,滚热的泪珠落在了玉佩上:“我本以为它丢了的,这是我的东西……”

这是沈宜年当年昏迷之时,恍惚交给杨月凝的信物。

但几年前起,杨月凝便再未见过此物。

“什么你的东西?这是朕当年亲手交给安雪的东西!”

沈宜年硬生生将玉佩抢了回来,急不可待的模样,像是生怕这玉佩沾上杨月凝手上的半分血污。

不容杨月凝解释半分,沈宜年便已经将佩剑交到了温安雪的手上:“安雪,你有恩于朕,当初朕便承诺过定将命许于你,却不想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被迫娶了这个毒妇,今日朕便将这毒妇的性命交予你处置。”

温安雪盈盈一笑:“陛下,姐姐对臣妾一向视如亲生姊妹,臣妾怎能舍得娶她性命,不如……”

在传闻中,幽州皇后杨月凝那日病殁于深宫之中。

而杨月凝自己,已经远不记得被温安雪软禁在地牢之中多久。

地牢中不见半点光亮,她连对时间的感觉都已经遗忘了。

不知多久以后,身着一袭华贵衣裙的温安雪走入地牢,笑意宛然:“姐姐啊,我今日专程来看你,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温安雪深知杨月凝虚弱的说不出话,更是“体恤”地俯身蹲在了杨月凝身侧,道:“大哥昨日终于咽了气了,可真是个命长的!你也该死了,等你死后,这世间可就再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这所谓的真相,所指的自然就是温安雪冒名顶替,偷了杨月凝的玉佩去冒充沈宜年的救命恩人。

杨月凝眯着眼睛,声音凄厉:“我兄长怎么了?”

“自然是死了呀,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我让他断了双腿,他整日都觉得生不如死,我这不也是成全了他,让他干脆就死个痛快干净不是?”

温安雪欢喜地合不拢嘴,像是在庆祝什么莫大的喜事:“你的这一切,终于都是我的了。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给我接着用力抽!”

地牢侍卫在温安雪的号令下打了个哆嗦,加重了下手鞭打杨月凝的力度。

十几鞭下去,杨月凝早已奄奄一息。

但她听见了墙外震天的打杀声,也瞧见了温安雪那惊恐到扭曲的面庞。

可她再也无力去琢磨这一切是为何。

她匍匐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温度被一丝一丝抽离。

那一抹日色照进地牢,是在宜安国新帝攻破幽州时。

傅承颜满身是血杀入地牢,却只见得心爱之人冰冷的尸身。

他半跪下来,颤抖着用斗篷把人抱在怀中,嗓音有些沙哑:“月凝……”

他竟到最后都没表明自己的心意。

自儿时他因宜安动**,流落幽州,扎着双螺髻的杨月凝递给他白面饽饽之时。

他就早已爱上这个姑娘。

只是记忆模糊,他只零星记着泱泱军队前头的“杨”字大旗,和女孩左手的月牙胎记。

哪知跌宕一世,闹了一世,却最终是来晚了一步。

“我来娶你……”

越是想将一人揽在怀中,越是无法抱得住。

傅承颜用力裹住杨月凝,手掌随着杨月凝的体温消逝而一起变得冰冷。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