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42
我也起身,管你什么活呢,对我有利就可以了。
一想起就要咽气的伯爷,连欣赏晓凌的心都没了,只想马上飞回去。
晓凌去给书琴晒命了,让书琴欲哭无泪。女人啊,啥都要,特别是面子,晓凌也是有杀错没放过,非要跟我走,书琴你咋哭就咋哭,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
我带晓凌请好假,一起出门,现在有钱了,直接打长途的士回村。
由于并不是喜事,我也无心耍闹,一直闷回到村里。
一进村,发现村口里弓张弩势,好些年轻人像打仗一样围着路边。
“啊水,干嘛呀?”我问路边的村民。
“喃生回来啦?呀,这是你老婆吧?”阿水问。我虚荣无比,点头默认,而晓凌除了脸红一会,也没啥表态,点头与大家招呼。
“阿水你们都干嘛呢?”我又问。
“噢,是这样的,伯爷病危时,政府的人来了很多次,估计是严抓土葬了,你说人还没死就来盯,是不是太过分?”
“有这回事?”
“这不,去年就挖走了一个。我们这次来,怎都要维护好伯爷。他们一来我们就赶他们。喃生,你快回去见伯爷一面,估计是熬不过今晚了。”阿水说。
我眼不禁一红,亲人离去,最伤心。我拉晓凌就往村跑。
伯爷,喃生回来了,带女友回来了。
回到伯爷家,一团人围着,我哭喊:“伯爷!”
大家纷纷让开说喃生回来了,伯爷听到我回来,一下就睁开了眼,伯爷无妻女,但对全村都很好,在这里最德高望重。
“喃生。”伯爷喊我。
“诶,伯爷,你看,这是我朋友,晓凌。晓凌,叫伯爷。”我说。
晓凌马上叫:“伯爷。”
伯爷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下就精神了,坐了起来,大家都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反照,一回光了,命不久矣,这个我和我爹最清楚。
伯爷看着我和晓凌笑,说:“好姑娘啊!好姑娘。喃生得好好待人家。”
晓凌很通情达理的,这时候尤为会迎合老人。
伯爷的精神一下变好,大家都说喃生带回个好妻啊,伯爷不用死了啥的。
可是生命就像煤气瓶,没气的时候,摇摇瓶身或侧下瓶子,火会一下旺会,可没一会就又灭了,无法补救。是的,半天过后,下午,当我介绍完,伯爷也交待完后,他说:“喃生,我存了点钱,你帮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我从伯爷的枕头底掏出了六捆钱,交给伯爷,可伯爷已经闭上了眼睛,伯爷永远休息了。钱死不能带去,死了钱也没花完。
我扑着哭了,晓凌也哭了,大家都哭了。
伯爷安祥的死去,也喜丧吧,只是平时烧别人的尸体从没感觉,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死去,欲罢不能啊。
我父和大家说,用伯爷的钱给伯爷搞个隆重的丧礼,他亲自挂帅,丢了多年的喃麽,爹和叔伯他们重操旧业,大家都赞同。
我以为晓凌害怕,她却说小时候在火葬场看过,也熟悉,我才放下顾虑的心。
阿水守村,村内我们火速准备,晚上即开始。
伯爷去了,晚上就喃,明早就上坟,从此世间就少了个伯爷。
我们活人紧急的布置,很快,伯爷早就准备好的棺木板,在两个小时内就被木匠弄成了个简约棺材,我和晓凌帮着着色,大红漆,杉木棺。做棺材的木板在我这一般为两样,一样是老人自备好棺木板的,这样的板只能做薄棺,一样是临时伐松树锯板,但是这个会因为做厚板会太重了不好抬,这种棺木就也不好上色了;老人有两个习惯,一个是都会自己晚年时在山上找个好风水的吉位号穴,我们叫假坟,死后埋进,自己生前喜欢看到哪个山头,就怎号墓,还一个爱好就是给自己的或与爱妻一起备棺板。这样的板会先伐木,松木或杉木,有语说“晾起千年松,浸水万年杉”。杉木可放池塘泡十年八载,然后切成板再泡或埋池塘底,死时即用。伯爷就是有备板的。所以杉棺很快就做出来。
我和晓凌没了谈笑风生,默默地上色,一般都会安排死者生前最爱的人上色的,所以这个任务是我的。我一层一层的涂,涂完棺身后,然后在棺的头端写了个篆体“寿”字,底端写个“禄”字。
人死后就个这麽大点的床。
自己做的棺材是方的,而外面以前卖的棺材手艺更精,雕刻啊啥都有,身圆内方,材料也多样,樟树、柳树什么的。我们自己用板钉的棺,简约而不简单。
我用心的涂完棺材,看着心里颇多感概。着好色后,有人拿来了枕头,铺个伯爷用的毯子,这床就无比温馨了。铺完后,大人们就把已经沐浴更了寿衣的伯爷,轻轻抬入棺里,伯爷有点驼背,就是躺不直,三叔只好再抱来棉被,伯爷就像个被裹住的精品,安祥的躺在里边,然后盖上被子,露出个头。女的就拿来陪葬品搁在伯爷身边,有米一小包,有油盐等像征性的一点,还有水果一个,碗筷一双,有红绿豆等,代表五谷丰登,对,还有一个伯爷爱抽的小型烟筒——大禄竹。如果是古代,还会有金条银元等,现代就没了,金钱都靠烧过去,天地通银行银票、支票都有,一烧到帐,不用带现金过去,就杜绝了盗墓的发生。
一切弄好后,大家相继来看伯爷最后一眼。而我和晓凌批麻戴孝,当个孝子孝孙,一直弄到八点多。
随着以爹为首的喃麽团“叮”声敲响警世钟,告知路边烟魂,有人要上路了。
“喳!笃!噔!”哀乐响起,师父的喃麽歌词也念起:“阿哟,喃麽,那个上路哟喂,铁马,冰河,那个入梦来咯哟喂……”我和晓凌跪一边,即使你不想哭,这样的场景总能让人潸然泪下。
喃麽一般分场,上中下场,每场分节,半个小时一节,场中休息二个小时,节中休息半个小时。为什麽?活人要休息,死者听戏也要休息啊,超度都得排队过奈何桥的。
当到第二场时,晓凌累了,我把她扶回我家,安顿她休息。明天上坟她是不能去的,一是嫁出去的女不能去上坟,再是未过门的媳妇也不能去上坟。
我继续回来当孝子。
由于伯爷是孤寡人,三叔就不做起尸了,只是讼经,超度。我又一次置身于喃麽场中,好多年没参加过了,熟悉、伤感。
让死者安息,这夜没人来砸场,也幸亏阿水赶过几次他们。我们要顺利度过今晚,埋了之后就安全多了。挖尸的人主要是欺负没后台没人维护好欺负的主,我们这样护伯爷,他们也不敢过于妄为。
喃麽,就是一个人肉体、灵魂的最后一次演唱会。
一夜平安。我只在半场时趴着睡了几个小时,而无论入睡与否,哀乐总是不绝于耳。导致睡着了都梦见伯爷听着大戏在笑,我想那可能不是梦,而是真的。对,我敢肯定那是真的,伯爷在托梦给我,他在那边很好。
天朦朦亮,快出太阳时要上山了。大人们就都起来,最后集体一拜三鞠躬,烧香放鞭炮。
四个大力水手四个角套着绳子,抬起出门。抬尸出门有讲究的,都是脚在前的,所以在居家风水里都有讲,在房间睡床不要脚对门口,就是这个道理。抬尸出门后,在本村虽不用喊生人回避什麽的,其实不用喊也不会有生人来给你撞面,况且选的是无人的早上。
抬着棺材走在路上,鞭炮不绝,冥纸不断撒,乐队不用跟,只一个人拿着铃铛在最前面摇铃带路。跟来的人不多,除去力工,就十人左右吧。
很奇怪,在路上没狗吠这个还有情可原,狗会嗅出死人的味道和对活人会察颜观色,可到了山上平时不多见的乌鸦却成群。
清早来到坟上,抬着棺材是不能碰到草木上的雾水的,因此一到爬山的道上,绳抬棺要改为肩扛,如果前夜下雨,墓坑积水的话要跪着用勺子舀清里边的水才能落棺。
由于“管曲水来迟,山高日出晚”,我们来到山上惊扰一窝乌鸦后,天空才发亮。
三叔在前面继续摇铃,喊:“到!”
大力士就把棺放在边上,有人去清里墓坑,里面没积水,但也得像征性的往外做舀水动作。
“起棺!”三叔号令,力士再抬起。
三叔开始诵经:“喃唔阿弥沱佛,有神来兮,天灵地神通道……”接着绕着坑一阵作法。
“落棺!生人转头,非礼毋视。”我们所有人遂背相棺材墓坑。
这时只有大力士和三叔在摆棺下坑。
良久,放毕,三叔道:“喃生,落土!”
一般第一粒土是由最亲的人放的,这任务也非我莫属。我背着身手抓一抔土撒落棺上,能清楚的听到土石落棺声。然后力士就用铲子撬土埋盖,我们才可以转过身来看。
看着红棺被土一点点埋上,那人身就完全的离开了阳间,土下为狱,逝者永生!
对生命的所思,不绝于脑,珍惜我们未入土时的世界,无论喧嚣,烦脑,不顺,贫福,与在土埋,火化时相比,活着才是好的。
也怪不得这么多人怕死后被一烧,土埋确实是最安息的,有吃的陪葬,有穿盖的铺身,有棺防水防潮,睡个三五年起棺后还可重见阳光。
一方水土一方坟,死后只有灵魂没了身躯了,痛感也全无。
生兮,珍惜!
埋毕,而在回去的时候不能走重复的路,得绕道回去。我们都闷闷的赶回伯爷家,正是早餐时分。
“烧黄蜂”都必须吃顿素餐的,以豆腐为主,有豆腐粥,豆腐脑,等等,也可以有鸭,因为鸭子是扁嘴的,代表哭,鸡与鹅是圆嘴的代表笑,因此鬼节时候吃鸭肉,过年过节喜事吃鸡肉、鹅肉就是这道理。
我回家叫起晓凌,在素餐中我和晓凌得到大家的祝福,也有同龄过来问“好马与回头草”的问题,晓凌也无比尴尬。
这次回到家,父母比上次开心,他们对晓凌很满意,郑秀文啊,美不胜收,人见人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