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案子定

翌日,靖宝与鲁平定被分别关在一个院子的两间房内,一日三餐都由人送来,没有荤腥,只有清粥和小菜。

夜间也不给回斋舍,各自带一套被褥,席地而睡。

对靖宝来说,抄书,席地而睡都不是难事。

但一日三餐只有素菜清粥,那可太难了,她这人口味虽然清淡,但不代表她吃素啊。

恰恰相反,她是无肉不欢,尤其偏爱甜食。

她只得自己安慰自己:报仇,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是老天爷对她设计害人的惩罚,哪怕那个石舜是个大恶人。

另一屋的鲁平定挨了二十记板子,整个手心血肉模糊,进绳衍厅的第一天就听他哀嚎不断。

夜间,更是发起烧来,说一夜的胡话。

到了第二日天亮,烧不仅没退,反而厉害了。

看管的人怕出事,向上回禀,不消片刻,沈长庚带着谢良匆匆赶来。

谢良一搭脉,心下便有了数。

原是邪风入体,受了惊吓,于是一边施针开药,一边派人去请他的家人来。

鲁家就在京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宦人家,家人得了讯匆匆赶来,一问前因后果,屁都不敢放一个,直接把人带回府养病。

鲁平定一走,整个院子就剩下靖宝一个人。

夜间,她抄书抄累了,便偷偷往院子里溜达,抬头看看月亮,低头背背书。

夜风吹来,凉凉习习。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清净,至少不用面对高美人那张臭屁熏天的脸。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靖宝走出院子的时候,小脸瘦了一大圈,越发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顾长平冷眼看着,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睛望向别处。

靖宝见顾祭酒和沈监承都站在拱门处,脸色一敛,匆匆上前下跪行礼。

腿刚曲下去,胳膊就被扶住,隔着布料,她都能察觉到那人掌心的热度。

“不必跪了。”

顾长平收回手,负在身后:“有几句话,你且听着。”

恰好此时,一抹斜阳的光,从庭院落下来,落在他青灰色的长衫上,像笼着了一层金沙。

靖宝垂下眼帘,低声唤了句:“请先生教诲。”

顾长平道:“石舜一案,刑部昨日已定了性,属于意外。”

靖宝诧异的抬起头。

这么快?

石家甘心?

顾长平看着她目光流转,声音故意一沉。

“你以后须得吃一堑长一智,凡事不可私做决定,不可鲁莽,再有下次,逐出国子监。”

靖宝吓得赶紧应了:“学生再不敢了!”

顾长平:“若有人欺辱,也不必害怕,可上报沈大人,沈大人最最刚正不阿,会为你作主。”

沈长庚昂了昂头,脸上恰到好处的摆出一个“刚正不阿”的表情。

靖宝心下一暖,身子偏向沈长庚,行一礼。

顾长平:“以后遇到石家人,能忍则忍,能躲则躲,丧子之痛,失弟之悲,非常人能受。”

靖宝就算再幼稚,也能听出这几句话是在提醒她:石尚书少了个儿子,石虎少个兄弟,一定会报复回来,要自己小心。

这是大大的善意!

靖宝心中感动,赶紧鞠躬行礼:“学生谢先生提点。”

顾长平“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靖宝弄不明白他的意思,问:“学生可以走了吗?”

一句傻话。

不走,难不成留你用饭?

顾长平背过身,大步离去。

沈长庚赶紧追过去,凑近,压低声道:“哪个说要把她赶出国子监的,我怎么瞧着你是在处处维护她啊?”

顾长平冷笑:“你哪只眼睛瞧出我在维护她?”

“姓顾的,你就装吧,你就!”

沈长庚翻了个白眼,“七天的惩治,必要是十五记板子的。你不让她挨板子,却让她住满七天,不是在维护她是什么?”

顾长平:“她的错没那么大。”

“你当我傻吗,石家停灵七天,你把她关起来,恰恰是在保护她。”沈长庚一语道破。

顾长平看了他几眼,认认真真道:“长庚,人傻一点,活得长!”

“……”

沈长庚打了个激灵,姓顾的想杀人灭口?

……

靖宝提着包袱走到半中,抬眼看到阿砚和元吉等在树下,眼巴巴的朝她看过来。

靖宝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过来。

两人哪肯离开,远远的跟她后面,直到目送她入了斋舍,方才离去。

一进斋舍,有三两监生迎面,眼睛不停地往靖宝身上瞄。

“快看,就是他。”

“啧,长得确实像花朵儿一样,有女儿之风。”

“不然,能让石舜送了命?”

闲言碎语隐隐传来,靖宝神态自若,丁点儿没往心里去。

还没到斋舍,远远就看汪秦生向她跑来,一把接过包袱,把她看了又看:“瘦了,下巴都尖了。”

靖宝撇过脸,“外头怎么样?”

汪秦生认真的想了想,“老样子,就是往孔庙去给祖师爷烧香的人多了,都怕鬼上身呢!”

靖宝笑道:“回头,我也要去拜拜,去去晦气。”

汪秦生:“必须去,我陪你一道去。”

靖宝:“好!”

说话间,两人来到斋舍,靖宝看着自个床,说不出的亲切,再一扭头,高美人不在。

“高公子的人呢?”

汪秦生把包袱放下:“公主府的人听说国子监闹鬼,把人接回去了,说是去寺里求了高僧的护身符再来,这几天夜里就我一个人,我都没睡好。”

靖宝笑道:“今天晚上有我在,你能睡个好觉。”

能抱着睡一床吗?

他害怕哩!

汪秦生没敢说出口,他怕被靖宝打死。

……

收拾好东西,去馔堂吃饭。

靖宝一出现,整个馔堂鸦雀无声,个个都拿眼睛来看她。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靖宝拿出十成十的厚脸皮,大大方方打了菜饭,坐下与汪秦生有说有笑的吃饭。

世人便是这样,你越忸怩,越不自在,他们的热闹就瞧得越有劲儿。

你坦然了,若无其事,他们也就没了兴趣。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众监生的视线纷纷收回。

靖宝刚要松出一口气,突然,桌子对面有人坐下,托盘咣当一声放下,碗中的汤洒了大半。

抬头看,靖宝咬牙切齿,正是诓她五两银子的钱三一。

钱三一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靖宝,然后莫名的砸了下嘴。

“靖生啊靖生,你看你最近倒霉的……啧啧啧,要不要考虑一下,再给我五两银子作为保护费。”

靖宝淡淡道:“我正考虑把我原来给你的五两银子,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