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张长寿
夜色暗沉,顾府。
顾长平下轿,从正门而入。
院子极大,五进五出,从外面看威风得不行,八字开的大门,挂着青面獠牙的兽头两只,左右还有两只大石狮子。
走进去才发现,顾府气派的只是大门,内里庭院虽深,草木却十分零落。
里面其实就有十几个寡言少语的老仆,这些老仆人都是顾府田庄上的佃户。
当年顾府被抄,他们被卖到别家,后来顾长平起来了,就把人都赎了回来。
顾长平进到内堂,脱去一身官服,由齐林侍候着,换了家常旧衫,径自出了院子,朝内宅深处走去。
内宅的左路有个庵堂,堂前种几株菩提树,刚进院子,一股浓浓的檀香扑面而来。
这里住着的,是顾长平的奶妈葛氏。
葛氏四十出头盘坐在蒲团上,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文。
丫鬟春画来回话,她脸色一喜,由春画扶着出了佛堂。
顾长平迎上去,行礼请安,嘴上称呼的却是--姨母。
葛氏真正的身份,是他生母的姐姐,当年正是她拼着一死,把顾长平救了下来。
因为身份特殊,顾长平对外只说是他的奶娘。
上一世,他位居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葛氏依傍着他,过了几年好日子,最后还是没逃过人头落地的下场。
想着葛氏一生颠沛流离的,最后也没个好死,顾长平心中涌上愧疚,问起她这两日的起居来。
葛氏答了几句后,看着顾长平的眼神忽儿暗沉,叹气道:“你年岁也不小,该娶房媳妇进门了,你看看这府里都冷清成什么样!”
顾长平温柔笑道:“冷清就对了,太热闹了,有人不放心。”
葛氏瞧着自个外甥,这般俊郎儒雅的男子,本应该娶妻生子,共享天伦,却因为苏婉儿的原因,至今独睡冷床。
想到苏婉儿,葛氏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拨动了几下佛珠道:“你大了,心里有主张,这是好事。但房里总归要有个人服侍,不如把春画先收用了吧。”
“老夫人!”
春画惊呼一声,羞红了脸跑出去。
顾长平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淡淡。
前世,他拒绝了葛氏。
谁知有回醉酒,葛氏打**画来送醒酒汤,这丫头汤没送到,却把自己送到了他**。
到底还是心思太大!
顾长平缓缓道:“还是留她在姨母身边侍候吧,将来配个正经人家,再给份嫁娴静,也是您给她的福份。”
葛氏听了,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眼神中又分明有着失望。
顾长平坐不住了,借口书房有事便离开。到院里,春画俏生生站在拱门口,一边抹泪,一边拿眼睛瞧他。
顾长平深眸微睐,拂了拂袖子离开。
春画想着自己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大着胆子唤了声:“大爷?”
顾长平转身,“何事?”
春画走上前跪下,“大爷,奴婢不敢想多,只想做个打粗丫鬟在大爷身边侍候。”
顾长平脸面肃穆,“我身边不缺侍候的,你既然不敢想多,那就不要想多,好生侍候主子,我不会亏待你!”
那句“那就不要想多”,让春画眸光倏得燃成灰烬。
话说得容易,可这世上有几个女子对着他,能不想多的?
连那高高在上的苏婉儿,不都为他要死要活吗?
“爷!”
齐林突然飞奔过来,“国子监出事了。”
顾长平心里咯噔一下,眸光瞬间犀利。
……
“顾大人到!”
一声喊,惊了内堂里所有的人。
顾长平大步走来,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二人,其中一人背影,熟悉到他想掐断她的脖子。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顾长平走到内堂,在尸身前蹲下,伸出食指在石舜的鼻下探了探,倏的收回。
国子监有专门帮监生看病的医者,名叫谢良。
“大人,石监生是前脑部撞在石头上,迸浆而死,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顾长平神色一厉:“怎么回事?”
谢良手一指跪着的二人,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顾长平听完,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靖宝身上,话却是冲着谢良说的:“尚书府通知了没有?”
谢良点头道:“都通知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石尚书带着儿子石虎,和十几个带刀侍卫涌进来。
一看到儿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石尚书心如刀绞。
他这辈子娶了一妻四妾,只有正妻为他生下二男一女。
石舜是小儿子,人长得魁梧,书读得也好,最是他的心头肉,哪曾想刚进国子监没几天就……
石尚书强忍悲痛,朝身后的仵作看了眼。
仵作立刻上行检尸,一边检,一边大声报出尸检的结果。
他每报一句,石尚书的脸就黑一分,最后一句话落定,石尚书猛的抽出身后侍卫的刀,往案桌上重重一拍。
“顾长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你们国子监要不给我石家一个交待,今儿个谁都别想出这个门。石虎,去请张长寿来。”
石虎抹了一把泪,立刻飞奔出内堂,不消片刻,刑部右侍郎张长寿匆匆赶来。
张长寿在朝中有笑面虎之称。
笑面虎:顾名思议是脸上笑,内里狠,断案判案在刑部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人是石尚书的左臂右膀。
张长寿冲石尚书行了个礼,眼泪唰唰地流,仿佛地上死的人,是他的嫡亲儿子。
但一扭头,他的脸就冷了下来。
“顾大人,人是在国子监死的,死的又是石大人的儿子,这死因总是要给个交待的。”
顾长平点头道:“张大人只管查,若真有人谋财害命,劳烦你将凶手抓出来,国子监容不下这样的恶人。”
这话,算是代表国子监表了态度。
石尚书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在堂中八仙桌的左位上坐下。
张长寿则毫不客气地在右位坐下。
国子监众教员一看这个情形,心里暗道不好。
刑部两员大将坐阵审案,地上跪着的两人哪怕和这事毫无关系,估计也要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