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说的不对

“啊--”

鲁平定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渗人的惨叫--

“快来人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夜色暗沉,顾府。

顾长平下轿,从正门而入。

院子极大,五进五出,从外面看威风得不行,八字开的大门,挂着青面獠牙的兽头两只,左右还有两只大石狮子。

走进去才发现,顾府气派的只是大门,内里庭院虽深,草木却十分零落。

里面其实就有十几个寡言少语的老仆,顾长平进到内堂,脱去一身官服,由齐林侍候着,换了家常旧衫,径自出了院子,朝内宅深处走去。

内宅的左路有个庵堂。

这里住着的,是顾长平的奶妈葛氏。

葛氏四十出头盘坐在蒲团上,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文。

丫鬟春画来回话,她脸色一喜,由春画扶着出了佛堂。

顾长平迎上去,行礼请安,嘴上称呼的却是--姨母。

葛氏真正的身份,是他生母的姐姐,当年正是她拼着一死,把顾长平救了下来。

因为身份特殊,顾长平对外只说是他的奶娘。

上一世,他位居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葛氏依傍着他,过了几年好日子,最后还是没逃过人头落地的下场。

想着葛氏一生颠沛流离的,最后也没个好死,顾长平心中涌上愧疚,问起她这两日的起居来。

葛氏答了几句后,看着顾长平的眼神忽儿暗沉,叹气道:“你年岁也不小,该娶房媳妇进门了,你看看这府里都冷清成什么样!”

顾长平温柔笑道:“冷清就对了,太热闹了,有人不放心。”

葛氏瞧着自个外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拨动了几下佛珠道:“你大了,心里有主张,这是好事。但房里总归要有个人服侍,不如把春画先收用了吧。”

“老夫人!”

春画惊呼一声,羞红了脸跑出去。

顾长平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淡淡。

“还是留她在姨母身边侍候吧,将来配个正经人家,再给份嫁妆,也是您给她的福份。”

葛氏听了,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眼神中又分明有着失望。

顾长平坐不住了,借口书房有事便离开。到院里,齐林突然飞奔过来。

“爷!”

齐林突然飞奔过来,“国子监出事了。”

顾长平心里咯噔一下,眸光瞬间犀利。

“顾大人到!”

一声喊,惊了内堂里所有的人。

顾长平大步走来,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二人,其中一人背影,熟悉到他想掐断她的脖子。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顾长平走到内堂,在尸身前蹲下,伸出食指在石舜的鼻下探了探,倏的收回。

国子监有专门帮监生看病的医者,名叫谢良。

“大人,石监生是前脑部撞在石头上,迸浆而死,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顾长平神色一厉:“怎么回事?”

谢良手一指跪着的二人,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顾长平听完,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靖宝身上,话却是冲着谢良说的:“尚书府通知了没有?”

谢良点头道:“都通知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石尚书带着儿子石虎,和十几个带刀侍卫涌进来。

一看到儿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石尚书心如刀绞。

他这辈子娶了一妻四妾,只有正妻为他生下二男一女。

石舜是小儿子,人长得魁梧,书读得也好,最是他的心头肉,哪曾想刚进国子监没几天就……

石尚书强忍悲痛,朝身后的仵作看了眼。

仵作立刻上行检尸,一边检,一边大声报出尸检的结果。

他每报一句,石尚书的脸就黑一分,最后一句话落定,石尚书猛的抽出身后侍卫的刀,往案桌上重重一拍。

“顾长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你们国子监要不给我石家一个交待,今儿个谁都别想出这个门。石虎,去请张长寿来。”

石虎抹了一把泪,立刻飞奔出内堂,不消片刻,刑部右侍郎张长寿匆匆赶来。

张长寿在朝中有笑面虎之称。

断案判案在刑部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人是石尚书的左臂右膀。

张长寿冲石尚书行了个礼,眼泪唰唰地流,仿佛地上死的人,是他的嫡亲儿子。

但一扭头,他的脸就冷了下来。

“顾大人,人是在国子监死的,死的又是石大人的儿子,这死因总是要给个交待的。”

顾长平点头道:“张大人只管查,若真有人谋财害命,劳烦你将凶手抓出来,国子监容不下这样的恶人。”

这话,算是代表国子监表了态度。

石尚书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在堂中八仙桌的左位上坐下。

张长寿则毫不客气地在右位坐下。

国子监众教员一看这个情形,心里暗道不好。

刑部两员大将坐阵审案,地上跪着的两人哪怕和这事毫无关系,估计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长寿拿起茶盖,当作惊堂木在桌上一拍。

“堂下二人,报上名来,说出和死者的关系。”

鲁平定早就被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吓得魂不附体。

“学,学生鲁平定,和石兄同住一个斋舍,我是他好朋友,决不会害他。”

靖宝清了下嗓子,“学生靖宝,石舜是我的仇人。”

话落,整个内堂的空气顿时凝结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靖宝身上。

张长寿心说老子审案问讯多年,可从来没见哪个嫌疑人一开口就说和死者有深仇大恨的。

“你与他什么仇,什么恨?”

靖宝一昂头:“我是宣平侯的外甥,侯府死了的四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原来是这桩人命官司。

张长寿神色复杂地看了石尚书一眼,道:“这么说来,石舜是你杀的?”

靖宝:“我倒是想,可惜,老天没给我这个机会。”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是你杀的,还会是谁?”石虎大吼一声,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姓靖的。

顾长平低咳一声,“石公子先别激动,饭要一口口吃,案子要一点点审,张大人是你父亲下属,由他审案,你还不放心吗?”

靖宝一听这话,猛的抬头。

恰好顾长平端起茶盅,微微抬眼,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她。

靖宝被他如此看着,浑身不自在,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人此刻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