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茶城板胡声
眼看着豌豆小麦色的面庞越来越白,何小平的眼睛不敢眨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豌豆转身就走,让这顿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然而,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还有新的谎言可以让这顿饭继续下去时,豌豆眼里掠过一丝幽怨,把头低了下去。随后,她脸上怕人的白一点点消失,又成了日常见的小麦色、健康色。
“难道小平弄错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王妙红觉察出了异常,拍着豌豆的肩膀头问了一句。
豌豆摇摇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没弄错。”
听到这句话,何小平悬着的心放下来的同时,却乱了。就今天晚上这顿饭来说,豌豆选择了隐忍,成全了他们。作为饭局的组织者,何小平也顺利地渡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可是,他的良心……
如果刚才那短短几秒的目光交流,可以看成一场日常生活中的博弈的话,何小平无疑是赢家。只不过他赢了博弈,输了自己。
“哎,想好吃啥了没有?”陈有光在一旁问。他这人人粗心细,感觉氛围有些尴尬,立刻抛出了新的话题。
“餐馆都在四楼,咱们先上楼,到时候让豌豆现场选,怎么样?”何小平提议。他这人脸皮最厚,即使心里有滔天大浪,也能笑出来。
“行,我觉得这样最好。”王妙红说,望着豌豆问:“你觉得呢?”
“我都行。”豌豆说,有意无意的瞥了何小平一眼。
在和她目光碰撞的那一刻,何小平隐约看都豌豆的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烁,知道她受了委屈,心里难受。
“那就走,时间不早了,上楼!”何小平说,马上把头转向了别处。今天这事弄的他十分的后悔,当时只是想找个王妙红没有办法拒绝的吃饭理由,没想到却伤害了豌豆的感情。
“走啦。”王妙红望着豌豆笑了笑。
豌豆咬着嘴唇,顺从的迈开了腿。
随后,何小平三人走向了商场入口处。
“哎,你们还没问我的意见呢!”陈有光站在原地喊。
“吃饭的是四个人,还有我,我是请客的!”陈有光继续喊,还是没人搭理他。
“哎,都是些啥人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跟了过去。
等他赶上何小平三人,他们同时爆发出了笑声。原来他们三个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逗他。
气氛在小小的恶作剧里得到了缓解,盘旋在四人头顶的那团乌云瞬间就散了。他们沿着扶梯一路向上,望着一家比一家精致、漂亮的门头和店面装潢,又看到了不少新奇的商品,心情更加的舒畅。
从四楼的扶梯口走出来,豌豆不知和王妙红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你带够钱了没有?”何小平悄声问。他故意放慢脚步,和陈有光走在了后面。
“多少是个够?”陈有光反问,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何小平暗暗发笑,清了清嗓子,指着正对电梯口的海底捞说:“看到了没有,这是一顿四五百的。”
“我知道海底捞,贵的要人命!”陈有光看了一眼海底捞红底白字的门头,直咋舌头。
何小平又指着右手边的湘菜馆说:“四个人,三百左右。”
陈有光眼珠子左右摇摆,已经有了几分忧愁。
何小平又指着左手的川菜馆子说:“这也是三百。”
“还有那边,粤菜,吃的是海鲜,至少也得五百起步!”
“这家好,七百就够了,你再看……”
听着何小平的介绍,陈有光脑袋嗡嗡的响,再看那些店面,已经没了刺激人眼球的门头和年轻漂亮的门迎,都成了“三百”、“五百”、“七百”这些要人命的标价牌……
一想到即将花出去的钱,他疼得跟剜肉一样。
“好了,不要再说了!”还没听多久,他就承受不住强大的精神压力,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声。
晚上八点半,闫静云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文艺路茶城附近。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稀稀疏疏的。之所以还能看到星星,对有没有月亮有个大致的判断,主要靠的是闫静云对过去的回忆。
事实上,站在文艺路茶城门口,抬头仰望的时候,只能看到被大唐不夜城的各式新奇灯光,映照的一片粉红地(有时还可能是黄澄澄地、蓝靛靛地)天空。至于星星、月亮,谁能说得清在哪里呢?
今晚终于有风了。相对而立的两排梧桐树,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相互交织,模糊成了一团。
闫静云刚想再靠近茶城,黑暗中立刻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咳嗽。守夜的人向她发出了警告,不能再往前走了。
茶城比布匹市场营业时间长,到了七点半才关门。闫静云是知道的。当然了,她也清楚过了营业时间,茶城有人守夜的事情。然而,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再说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这个时候仍然可以进出茶城,守夜的人绝对不会对着她咳嗽示威。因为她家在茶城有很大的一间店面,而且原先那个守夜人也认识她。
“哎……”闫静云停下脚步,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黑暗中的红色烟头明明灭灭,看来守夜人还在注视着他。
这一天对闫静云来说,实在是过于不平静了。早上刚开始寻娃就被人打击,又始料不及地陪着何小平去了一趟派出所,再后来遇到徐彩芹,被她当街大骂……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像一道影子一样跟在了她的身后,任凭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尽管如此,更让她感到憋闷、压抑的还是五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女儿马悠悠的消息。闫静云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的膝盖发软,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从打着出租车慌忙离开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更别说吃晚饭了。一架哭过、被日头暴晒过,又没有及时补充水分的身体,哪里来的泪水?
按照原先的打算,她还是想像昨天晚上一样,打听到深夜或者凌晨,自己体力耗尽、实在打听不动的某个时刻。然而,傍晚时,看着站前广场上的人一点点变少,步子走得越来越快,她的心忽然就乱了。
闫静云望着被潮水一样的黑暗淹没的茶城,想起了无数个有月亮的晚上,那时候丈夫马明勋还在,女儿也没有丢失。
她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以缓解此刻内心深处不断涌起的脆弱。
片刻后,她垫着两片手帕纸,坐在了马路沿上。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这么干。看起来就像个让人瞧不起的小市民一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闫静云第一次听到了板胡声。这声音格外刺耳,根本谈不上演奏,最多只能算是初学者在做入门练习,又或者是什么人趁着夜深人静故意制造噪音,恶作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