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野鱼

事实上,何小平完全是虚惊一场。

那天米遥的表妹王艳丽从蒲城过来看她,她领着表妹去了曲江池。

“姐,你听说了没有,你们那块儿要拆迁了。”

王艳丽瘦高个,皮肤白的有些过火,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张狂气。

此时此刻,她双手握着曲江池边的防护栏杆,身子不停的一伸一伸的前后摇动着。在她的头顶有一棵高大、繁茂的垂柳树,正好把她和米遥笼罩在了阴凉里。

“听说了又能咋,反正我无所谓。”

米遥手里拿着一段草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她在说话的同时,不断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着草杆。掐下来的草杆在温吞吞的风里摇摆两下,就落在了曲江池里。

曲江池里有不少野鱼。在这个人烟稀少的下午,野鱼饿的心慌,看到从米遥手里落下来的草杆,立刻游了过来。

“姐,鱼,鱼!”王艳丽眼尖,很快发现了青黑色的鱼群。

“看见了,你别喊,把鱼吓跑了。”米遥说,稍稍向前探探身子,俯视起了鱼群。鱼儿也许真的受到了惊吓,在她们两人的注视下,同时把身子一甩,各自散开了。池面上只剩下了一圈圈越来越小的涟漪。

“姐,我要订婚了。”王艳丽扶着护栏,踮起脚尖,瘦长的身子向着曲江池的方向极力的伸了伸,猛然一转,纤细的腰肢靠在了栏杆上。“以后我就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咱们再也不能像这样耍了。”王艳丽神情落寞,流露出了二十六年人生里不曾有过的深邃表情。

“结婚是好事。”米遥说,她把手里剩下的草杆往池子里一扔,也靠在了栏杆上。“姐替你高兴,也省的咱姨操心了。”

“嘿嘿。”王艳丽憨憨的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呢,我还记得咱俩小时候说过以后要在同一天结婚呢,没想到,哎……”王艳丽似乎在感叹命运的无常,自顾自摇了摇头。

米遥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好饭不怕晚,你结你的,姐不着急。”米遥说的很认真,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你还等那个姓何的呀?”王艳丽问。

其实她今天来西安是带着使命的。那就是帮着老米和姨妈探一探米遥的口风。并且希望她能在听到自己要订婚的消息时,有所触动,从而放弃了这些年对何小平的憨想。

“等。”米遥不假思索的说。“房子一拆,我家的店也开不成了,到时候我也学那些有文化的,好好的潇洒呀。”

“你早都该潇洒了,你看你正是花枝招展的年纪,天天围着凉皮转,哎,姐你知道不,你只要稍微收拾一下,绝对是万人迷!”

王艳丽的试探以失败告终,只好顺着米遥的话题聊起了别的。

“这话姐爱听,走,姐给你买糖葫芦吃!”

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有人推着车子卖糖葫芦,米遥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挽起王艳丽的手臂,拉着她围了上去,然后对造型各异的糖葫芦一番品头论足,继而挑选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米遥忽然想明白了。从今往后,她要好好的收拾自己呀,要不然王艳丽的娃娃都会打酱油了,她还追不到何小平。

其实米遥并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她对何小平的那片痴心,何小平一直都能感受到。要不然何小平也不至于一顿饭吃的这么不自在。

米遥虽然不在,老米两口子,还有那些凉皮店的常客却都在。这些人不止一次见证过米遥对他的疯狂示爱。如果把那一次次示爱看成一场又一场婚礼的话,这些人就像新娘的父母和观礼的亲朋好友一样。何小平的脸皮就是再厚都会觉得别扭,更何况跟他面对面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女人又是这么的漂亮。

“闫老师,你吃好了没有?”

眼巴巴看着闫静云手里的勺子,在碗底的稀饭里搅了又搅,终于连送了三口,彻底消灭光了,何小平身上的压力顿时少了一多半,他恍惚望见了幽深隧道尽头那团有些刺眼的微光。

“嗯。”闫静云点点头,拿起自己手机就要付钱。

“不用,不用你的,我来,到了我的地盘了哪能让你掏钱呢!”何小平挡住她的手机,从座位里跨了出去,然后,三两步走到收银台跟前,动作麻利的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付款码。

“走,咱走。”他扭过头对闫静云说。

“就是那个闫老师,她孩子不是丢了嘛,我给她帮忙呢。”脖子转回来时,他干笑了两声,望着老米那张红堂堂的长脸解释了一句。

“嗯。”老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把他的解释听进去了。

出了老米家凉皮店,何小平的呼吸都顺畅了,他指着马路斜对面的唐韵布料店说:“闫老师,我的布料店就在前头,你到店里喝一口水,我的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不喝水了,你忙你的,我还想去火车站再寻半天。”闫静云说,作势就要拦过路的出租车。

何小平一下就急了。“闫老师,你能不能不强了!”他挠了挠头,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哀求的口吻说:“你就等我几分钟,我保证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内,咱们一定能回到老火车站!”

“其实我比你还着急找到悠悠呢,年初出了那样的事,对咱两家都有伤害,我想着咱都是受害者……”

“何小平,你的脸呢,你凭啥说自己是受害者,你明明是刽子手,勾魂的小鬼!”不等何小平继续说下去,两人身后突然传来破口大骂。

闫静云听到这人的声音,眉毛立刻蹙了起来。

何小平更是脸色大变,转过身,委屈的说:“妈,我咋是刽子手了,我咋是小鬼了,雯雯不在了,我比谁都难受!”

“你难受,你哄鬼呢!”骂人的是徐雯的母亲徐彩芹,也是闫静云早上出发时在文艺北路人市上看到的老人。

“难受你跑到这里风流快活了!我告诉你雯雯就没走,她正站在文艺路天桥上望着你呢,你狗日的要是良心上能过的去,就当着她的面和别人鬼混吧!”徐彩芹越骂越激动,越骂越火大,终于忍不住要冲过来捶打何小平了。

“妈,你误会了,我是帮人忙的!”何小平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妈,你别激动,你吃了没有,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饭!”他边跑边说,试图让徐彩芹的情绪缓和下来。

“狗日的,谁是你妈,我要是你妈早把你掐死咧!”徐彩芹瞪了闫静云一眼,追着何小平骂了起来。

闫静云望着何小平两人,彻底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抬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文艺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