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总难平夙怨(一)

聚会结束在凌晨一点半。

从头到尾,周济都很识趣,只当不知道同行的还有原遗山和月光这两个人,离开居酒屋时,也只过来和原遗山问候一声,就带着大部队一窝蜂走了。

步行回酒店用不了多久,原遗山和月光慢吞吞走在后头,与前面一行人渐渐拉开了距离。

冬日的静夜里,她的手也是冷的。

被他焐在掌心,却怎么也不热。

希望她那颗七窍玲珑心,别和她的手一样。

“石头做的?”

他没头没尾揶揄,她诧异地偏头看过来,不明所以。

“明天还去中山竞马场?”

“我的场次没有了,其实不去也可以。但周济希望我多看看比赛。”

“你倒是听他的话。”

她再是迟钝,也听出酸意,莫名地盯着他侧脸看。

他的眉骨稍高,便显得锋利,眼型虽狭长深邃,眼尾却弧度柔和,如一瓣桃花。

人人都说她生得漂亮,可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一丝一毫都没差。

就在她为美色所惑,走神的功夫,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明天留给我。”

“嗯?”

“不行?”

“也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

他故态复萌,快刀斩乱麻,打算就这样欺负她反应慢,安排她未来在日本的所有行程。

等到回国,再趁她没反应过来,提出同住。

如果顺利,应该离抱得美人归的目标也就不远了。

原遗山抛弃兄弟和助理,远赴千叶,并一去不回。

张锦棠带着被折磨多年的周凯文四处潇洒,终于在凌晨两点喝过大酒,想起来不远处还有个人在为爱挣扎。

一个电话拨过去,接倒是接了,只是情况仿佛不对。

在原遗山杀气凛然的“再打过来你就死了”之下,有哽咽着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女声。

电话随即挂断。

周凯文倒还清醒,在凌晨的街边,扶着几欲踉跄的张锦棠,问:“原先生怎么样?”

张锦棠皱着眉,拿指头点了点周凯文。

“再打过去,你就死了。”

周凯文:“……”

-

男女关系一旦突破关卡,轻易便擦枪走火。

卧室里只有一盏昏黄壁灯,映出男人线条紧致的脊背。

原遗山关了手机,扔在地上,俯身吻去月光眼角的泪花,换来软趴趴一个巴掌。

他眼疾手快,将她掌心按在颊侧,不教她拿走。

末了又问几句,要不要嫁给我,逼得她答了想听的答案,才肯放过她。

临睡前,又将月光拢在怀里,自身后拦腰搂住了,才安心闭上眼。

半梦半醒时,忽地意识到,这几天,他的病一次都没有发过。

果然相思成疾,唯有相思能解。

什么良药,都不抵两情相悦。

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谁知第二天下午,他不过下楼给她买个章鱼烧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电话打不通。

微信倒还活着,任凭他十连发焦急质问,只轻飘飘扔回来一句。

“有事出门,勿扰。”

原遗山寒着脸吃了颗章鱼烧,又被烫到了舌头。

真是祸不单行。

片刻后,打开手机里其中一个程序,查看起了定位。

红标仍在移动,而地图上,这条线路的终点,是另外一个城市。

阪城。

她去那里做什么?

-

对月光来说,阪城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谷歌地图成了唯一值得依赖的存在,循着目的地走了大约一公里,终于找到JR线。

千叶去往东京,再由东京去往新大阪站。

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她却很平静,只在临行前,去便利店买了充电宝和电线,以防手机断电,自己中途失去导航。

四个多小时的路程。

中间两次转车,抵达新大阪站时,天色已经擦黑。

大阪的冬和海市相差无几,或许纬度相近的关系,空气的湿润、温度的寒凉,让她一下车,就有种置身海市的错觉。

可毕竟还是不一样。

乘地铁来到大国町附近,上到八楼,她在804门前站定,反复对照备忘录上记下来的地址,然后,抬手按下红色的门铃。

这是她来日本的另一个目的。

寻找卫哲。

为了查到卫哲如今的地址,足足花掉她两个月工资。

希望在地下买到的不是假消息。

铃声响了三遍,里头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却无人应门。

她皱了下眉,再度按下。

这一次,终于脚步声从里头传来,靠近门边,而后,挂着防盗链,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隙。

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孔。

宅男模样,半长头发,刘海盖住眉眼。

宅男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一个漂亮女孩到访,语气十分客气,用日文问她,有什么事?

月光听不懂,下意识地,透过这张脸与肩膀的间隙,朝宅男身后看过去。

里头密密麻麻摆了好几台电脑,俨然是个小型办公场所。离门口最近的那台电脑屏幕上,依稀能辨认出有赛马的图片。

可这栋住宅楼,平均一户只有三十平不到的空间,何谈办公呢?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儿来。

几乎在她眼神变化的同时,宅男脸色也变了。

防盗链当啷抽一声,房门被猛地关上,月光下意识退了一步,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

里头传来克制音量的说话声,似乎是宅男在与另外一个人争执,因为是日语,并不能听懂,月光拿出手机按开录音功能。

房门忽地再次打开,宅男套了件夹克似要往出冲,见月光仍堵在门口,僵硬两秒,视线落在她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高呼了一声什么,拽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比想象中小许多,对方并不是个练家子。她克制着反击的本能,任凭对方拽着,只僵持在门边,试图等待里面那一位现身。

她生出某种预感。

“放开她。”里面的人出来,用日文命令。

那是个已近中年的男人,下巴上一圈胡茬,显得有些邋遢,目光却锋利,宅男愕然松手。

男人说:“知り合いの人だからーー”(是认识的人)

宅男难以置信地来回看了他和月光几遍,仍是面带担忧,动作也显得有些焦躁,最后在男人注视下,无可奈何回到房间,关上门。

男人深深看了月光一眼,返身往电梯走去。

月光盯着他的脚,心内五味杂陈。

男人走路时,左脚分明是跛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