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金篝春情(五)
原遗山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底有一缕森然,却隐而不发。
“我想要的……你以为是什么?”他笑了一下,不带语气地问,“上床,交往,还是结婚?”
她怔愣两秒,他伸手扣住那张巴掌大的、懵懂而冷酷的小脸,俯身至呼吸可闻的距离。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月光?”顿了顿,声音越发冰凉,“你又拿我当什么?如果这样解释我对你的告白,求婚,你也觉得无所谓,我当然也可以无所谓。”
月光深深看他,面不改色,须臾,红润的唇一开一合。
“我无所谓。”她近乎挑衅地看他,“你上次的求婚,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原遗山表情稍有所动,似乎在分辨她这句话到底是认真还是一时气话。
“回国后我会安排。”他研判地盯着她,“如果你反悔呢?”
她用近乎冷淡的目光看着他:“我没什么可反悔的,原遗山。一直以来,怕的都是你。容易忘记,后悔的人,也都是你。”
这番指责似有所指,原遗山皱了皱眉,未及想通,月光已仰头吻上他唇角,带着薄茧的小手牵引大掌,探索不足片刻,又被他反客为主。
呼吸骤然引燃,耳鬓厮磨仍不足够,每一寸蜿蜒起伏都领略过,他才低声问:“你有没有梦过我,月光。我梦到过你,很多次。”
“什么样的梦?”她轻问。
他笑了一下:“这样的梦。”
她跟着笑了一下,脸色微微苍白。
他猛地将她抱坐身上,尖瘦的下巴抵在颈窝,她的声音才迟迟来到耳际。
“就只是梦吗?”
初时不觉,以为她不过随口一问。直至踏破最后一叠关卡,她呜咽出声的同时,脑中瞬间闪过模糊的片段。
原遗山蓦地怔住。
呼吸与动作齐齐静止,犹如被按下暂停。
心悸如潮涌来,原遗山揽过她后颈,与她对视。
电光火石间,仿佛被什么打通了任督二脉,那些似曾相识、零落至难以捕捉碎片,在弹指之间串联起了一切。
不是梦……吗?
不对。
至少,有一次不是。
“……是你?”他如同失忆了几十年才突然恢复记忆的人一样,怔愣两秒,语气复杂道,“那一天……是你。”
而她的反应同样错杂。
垂下眼睫,喉咙几乎哽住,半晌,月光才嘲讽般笑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记得。”
那一晚,初次缱绻亲昵的静夜,饮酒至意识模糊的男人,以及,在以为自己走投无路时,找到男人常去的会所,讨要最后一面的少女。
她就那样稀里糊涂地,以献祭般的心情,被拖进未知的漩涡。
明明可以挣脱,逃走,却因心里怀揣着不可企及的妄念,选择共赴一场沉沦的春梦。
而醒来后,少女无法面对,匆匆收拾证据夺门而逃,在冬日冰冷的楼梯间无声饮泣,直至抬头,望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仿佛看到最后的希望。
月光用尽绝望之下的最后一丝勇气,返身去找他。
房门打开的瞬间,是他与骆绮雯前一后地站在客厅里,迎接她的到来。
“月光?”
她永远忘不掉,男人略带震惊的神色,以及眼中闪过的烦躁。
“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沉默着,黑色大衣裹住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在他研判的注视下,心内有什么慢慢熄灭了。
视线扫过立在侧后方的骆绮雯,心里麻木地想,到底是明星,不施脂粉,漂亮得也似画报一般。
“月光——”
她摇摇头打断他:“我是想来和原先生请辞。”
无视原遗山的错愕,她冷静地说:“我想带奥敦回喀喇沁,希望原先生能答应。”
“不可能。”
原遗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扔出这三个字。
她震惊地张了张口,试图讲道理:“禁赛三年,相当于上了赛场黑名单,再无复出的道理。对于原先生来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即便一直为你策骑,但奥敦图娅是我买下来的马,就算死,也得在海市寿终正寝。”
他以平静的口吻,说出对她而言无比残忍的话。
“你没有资格带它走。”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无进行下去的必要。月光眼眶通红,竭力无视骆绮雯不屑又嗤之以鼻的姿态,仿佛她是个上门的乞讨者。
“离开喀喇沁的时候,我和原先生您说过。星星和月亮离开了草原,都会黯然失色。”
她微微欠身,以告别三年来在这里得到的、失去的一切。再度直起身,少女扬起脸,视线空****地落在他面上,无悲亦无喜。
“汉话里的一语成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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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单人床就挤满的房间逼仄到让人透不过气。
更何况四下狼藉,衣衫委地,丝毫不被在意地散落在各处。
原遗山赤着上身,裹着白色浴巾从狭窄得不太方便的浴室里走出来,在床头柜里翻翻找找,拿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小丫头不爱吹空调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改。
他尽量调到一个适合的温度,坐到床边,手指勾一缕汗涔涔的鬓发,绕在指弯把玩。
漆黑的发,映着玉色的指,爱不释手。
看着躲到被子里、只露出的半张脸孔,他低声问:“抱你进去?”
没有回应,呼吸仍缓慢拉长,明明生病体虚心悸的是他,她却喘不过气,缓和到现在都余韵未消。
半晌,扔出三个字,“滚出去”,因着气若游丝,没什么杀伤力,听得他失笑。
“乖。”他俯身将人从被子中弄出来,抱到浴室。
再出来时,她已沉沉睡在臂弯,头倚着肩窝,颊上的软肉蹭在锁骨,呼吸间引得毛孔微张,皮肤发痒。
这样的小标准间他从未踏足过,当然不可能放她继续住在这里。
当夜就打给周凯文吩咐下去,没多久连峰就爬起来,亲自和酒店工作人员上来赔罪,升套房。
自始至终,女孩倦极,包裹在浴袍中,睡在他怀里未曾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