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篝春情(一)

私人飞机泊在成田机场,张锦棠打着哈欠下飞机,已经有人帮忙把行李在接驳车上放好,他就先坐上去,眯缝着眼睛等原遗山一行人。

东京的温度比想象中热,十一月初,已然入了冬,户外的电子屏上却显示着零上22摄氏度。

原遗山脱了大衣,露出杏色的薄衫,长腿笔直,踩一双朴素白鞋,因为不是出公差,连头发都没做老成的商务造型,生来偏栗色的顺毛落下来,阳光加持镀上一层滤镜,浑似二十出头的后生仔。

他走到接驳车不过几步路,却堪比时尚大片,看得机场负责地勤的年轻女性红了脸,愣了会儿神,才用英文问候,语调甜了十个加号不止。

张锦棠明明也一表人才,此刻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差别待遇,羡慕嫉妒地盯着原遗山上车坐到身边,才朝后头的周凯文努努嘴,做了个口型。

骚包。

周凯文没绷住扑哧一声,原遗山若有所感,回眸瞥了一眼,却见周凯文一脸正经地拿着手机对行程,没事人一样抬眼:“原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原遗山一言不发回过头。

人员到齐,接驳车载满一行人便动了,出了机场,又先到酒店落脚。

这次原遗山纯为了度假看马赛过来,轻装出行,连张锦棠周凯文带保镖在内,也就四个人。

周凯文之前是想定一个套房加一个基础房,多嘴和原遗山提了一句,被说铺张浪费,于是便只在AmanTokyo定了一个大套房。

周凯文后悔不迭:他并不想和老板同处在一个屋檐底下。

收拾整顿后,就已经到了黄昏。

戒断期内,原遗山乘什么交通工具晕什么,飞机连着接驳车再私家车,到酒店洗个澡就休息了。

张锦棠一个人闲得要命,约了这边的狐朋狗友出去找乐子。

等原遗山一觉睡醒打个电话过去,那头的背景音已经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动次打次,他听得皱眉,没说话直接就给挂了。

安缦东京是已故设计师KerryHill的匠心之作,酒店房间是完全的日式风格,分寸拿捏只在一茶一几间,当艺术感凌驾于金钱至上,便叫人说不得它铺张。

原遗山下床踩在榻榻米上,缓了一会儿,拉开拉门,朝客厅里的周凯文道:“叫锦棠回来一起吃晚饭。”

周凯文正舒舒服服躺在露台沙发上吹风,闻声转头,都不问原因,就拨给张锦棠,过了会儿问他:“他问晚饭吃什么。”

“酒店叫餐。”

周凯文脸上的笑容凝固:“……”

电话那头的张锦棠发出怒吼:“原遗山!”

周凯文连忙挂断电话,朝原遗山道:“好的,我拿菜单给您看看。”

周凯文把菜单递到跟前,原遗山却没接。

“原先生?”

原遗山脸色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带着睡意的眼底似有惘然。

过了好半天,周凯文才听他问:“你想吃什么?”

周凯文吓得拿菜单的手都抖了,这是什么诡异场景!

老板!居然!问他想吃什么!

他也可以拥有原先生那根本没出现过的人道主义关怀吗!

原遗山没再看他,倦然摆摆手:“你问问锦棠在哪,我过去找他。”

老板以前最不喜夜场这种吵闹的地方,周凯文心里更慌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过了会儿,原遗山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周凯文问了两句用不用自己跟着,被敷衍过去,就只好退了一步,恳求让保镖跟着:“要是往常也就算了,这段时间您不是身体欠佳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得被活剐了?”

原遗山不作声地换鞋,是默认了,周凯文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又大逆不道地觉得,原先生自从身体变柔弱之后,性格也变得有那么一丢丢别扭,好像倒退了十岁一样。

不过……反而更像个有烟火气的人了。

张锦棠在pub门口抽烟,瞧见原遗山,饶是之前通了电话知道他要来,还是惊得瞪大眼睛。

其实他和原遗山刚认识那阵子,原遗山根本不像现在这么稳重。

-

他们那时候都在英国念私立高中,寄宿制男校,在金发碧眼的欧洲人里头,亚裔边缘化是常态。

但原遗山是个特别的存在。

他成绩极好,人又极帅,是无论放在哪个国家哪个人种里都脱颖而出的模样,加上打马球纵横学校无敌手,不单赢得同性的尊敬,就连和女校的联谊会上,也总是被团团围住邀舞的那一个。

可谓是集齐所有惹人羡慕的特质。

张家本就和原家有交情,俩人又都玩得开,一来二去总是混在一起,抽烟喝酒打马球泡吧样样不落,后来升学去了牛津,也是一样。

毕业后原遗山回国接手家业,张锦棠读完PPE心还野着,就继续留在那读研,等再回国见到原遗山,就发现这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死气沉沉的,对什么都不太有情绪,唯一关心的就他那几匹马。

可过了两年问起他的马,他又轻描淡写地说,转手了,自己不养马了。

他所有掩埋在克制表象下的情绪就犹如尚未喷发的活火山,沉寂了一年,两年,三年……不管多久,但凡哪一处地动触碰到了临界点,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候张锦棠会想,可能那位“月光”,就是那一处地动。

原遗山的变化总是不出意料地和她有关。

不再养马是,得妄想症是,为情所困也是。

就连这晚他破天荒来了已经拜拜很久的夜场,张锦棠也觉得八成和月光脱不了干系。

他一支烟吸到了尾巴,漫不经心掐了:“这么反常?馋酒喝啦?你现在喝得了酒吗,别再出事儿让我背锅。”

原遗山一言不发,和他并肩走到吧台,点了酒,久违的威士忌灌入喉咙,被激得打了个冷战,才觉得脑子清楚了一点。

开口就把张锦棠惊呆了。

“我和她提议结婚,她却说觉得荒唐。”

张锦棠的下巴半天没收回去:“等……等等,和谁提议结婚?”

他瞥了一眼,张锦棠忽然就悟了。

也是,除了那位,还能有谁啊。

长时间不饮酒的人,一杯威士忌就已经是极限,更何况原遗山今天刚吃了药,胃里发虚,这会儿已经耳后通红,有点上头的迹象。

张锦棠干脆使坏,怂恿他:“你在这儿喝大酒也没用,人家又不知道,你打给她,我问问她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