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会原谅你
听见院子里轻快又熟悉的脚步声，盐慈音瞬间猜到是谁。
她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吱呀！”
门开了。
唐云芳一身毛衫外套，已经洗的都脱了色，她看着盐慈音，面色尴尬又凄苦。
两只眼睛，有深深的黑眼圈，眼袋也很大，面容憔悴。
“是谁呀？”
院子深处的小屋里，传来外婆的声音。
“慈音！”
唐云芳想和盐慈音说话，却被盐慈音一把推开。
“外婆，是我！”盐慈音径直走进去，唐云芳只好悻悻的关上门，跟了进去。
“咦，小丫头，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外婆？”
“外婆！”
盐慈音靠在外婆的怀里撒娇。
盐慈音外婆，已经八十四岁了。
面容慈爱，皮肤白，两个脸颊下垂的厉害，好像两个面袋子，但是，一双眼睛，即便眼皮下垂，却也是炯炯有神，闪着精光，而且，外婆不同于其他的老年人，这么大年纪，身体硬朗，很多事都是自己干，比如，从井里打水洗衣服什么的。
外婆的衣服，还是那种老式的对襟衣服，却洗的干净，一点斑痕和脏污都没有，还有着老肥皂的清香。
“哦这么大了，还撒娇！”
盐慈音几年前，都是跟着外婆的时候多。
甚至，小时候，父母也把她交代外婆，养到七岁，为了上小学，才接回身边。
没想到，八岁，盐水明就意外去世。
唐云芳为了再嫁，就只好把盐慈音送来给母亲带。
在外婆家，盐慈音不受气，不受委屈，也不用干什么重活，她过的很开心，只是很想父亲盐水明。
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盐慈音无论寒暑，都是苦练古筝，琴声，经常引得街坊们来听。
“慈音！”
唐玉芳再次凑过来，想和盐慈音说话。
“给，这是刚买的热烧饼，你吃一个！”
盐慈音看了看唐玉芳手里的烧饼，没接。
“你还是送去医院吧！”
外婆听出来盐慈音的不高兴。
外婆皱着眉，看了一眼唐云芳。
唐云芳羞愧的地下手，将手里的烧饼，放在桌上。
“外婆，我的古筝，你帮我看好了么？”
“前几天下雨，我还很担心呢！”
“你这丫头，下雨不担心外婆，担心古筝啊！”
盐慈音笑了，“古筝是蠢物，不会动。”
“我外婆可是很机灵的千年人参精呢！”
“哈哈哈，敲我不撕你的嘴！”
看母亲和女儿互动，唐云芳默默不语，坐在。
“喏，拿好了！”
外婆将古筝取出来，递给盐慈音。
盐慈音如获至宝，将古筝小心翼翼的接了，摆在椅子上，而后一层层掀开了防水防潮的油布袋子，又打开了真丝的包裹。
真丝包裹，是为了琴弦保持润度不会干裂老话，琴声木料，也是如此。
这架古筝，乌黑油亮，干净素雅。
盐慈音，轻轻一拨。
琴声醇厚悠然，仿佛瞬间，把人带回了凤凰于飞的古典美之中。
琴头部分，正好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这次，要把你爸这架琴请出来，是要做什么？”
外婆笑眯眯的看着盐慈音。
盐慈音转头，看着唐云芳。
“我要考丹剧团了！”
说这话的时候，唐云芳沉眸，只盯着盐水明的那架古筝，仿佛在想什么重大的事情。
“真的？那这可是大好事啊！”
“听文化馆的赵大爷说的，丹剧团，不是五年招一次人，可真难得。”
“外婆，你打听丹剧团招人的事情了？”
“嗯，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这事么！”
盐慈音重重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唐云芳，“外婆，连你都关心，可见，有些人，是没心的！”
说完，盐慈音拿出一百块钱，塞给外婆。
“外婆，我先走了，我还要赶回去练琴和上课。”
“这是我省下来的，不是偷来也不是抢来的！”
“给您买东西吃！”
“下个星期，我再来看您，给你修屋子！”
外婆惊讶的看着盐慈音递过来的大红票子。
“呀，我家音音好厉害啊！”
“居然给外婆这么大的钱！
“这算什么！”盐慈音抱着古筝，那古筝，足足挨到她的下巴，看起来，十分沉重。
她换了个姿势。
“等我考进了丹剧团，还有奖学金和生活津贴！”
“我不用在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也会存钱，养你！”
说着盐慈音再次看向唐云芳，“我也会把欠别人的，还清！”
“哦？我家音音还有外债？”
唐云芳听见这话，也是一惊，抬头看向盐慈音。
“嗯啊，吃别人嘴软，拿别人手短。”
“以前，我小，没办法打工，只能向别人伸手的。”
“但是，我都记了账，我会一笔笔都还清的！”
外婆再次看着唐云芳叹了口气，“我家音音还真有骨气。”
“外婆，你不知道，我们一起考丹剧团的，有个男生，他妈妈重病，他每天都去打夜工，赚钱，养活他妈妈，还给别人唱孝子，挣了很多钱，给她妈妈治病。”
“和他比，我真的是很没用的！”
“他不靠别人，不拿别人，才是真的有骨气！”
“哎，你是女孩子，人家是男孩子，不一样！”
说着，忽然，外婆家的古董钟，敲了两下。
“外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两点半，我要去练琴的！”
“我下次来看你哈！”
说着，盐慈音抱着琴，就慌忙出门去了。
唐云芳看着盐慈音的背影发呆。
“哎，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
外婆叹了口气，“你还是去给孩子谈谈吧！”
“你听到了，她对你，是怨恨！”
“难道，你想她一辈子不原谅你，恨你么？”
“我……”
“我什么我啊！”
“快去吧！”
“她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你对不起她，总要做点什么吧！”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妈的！”
在外婆的催促下，唐云芳拿起包，赶忙追了出去。
追出巷子，终于，在公交站台，看到了盐慈音吃力的抱着古筝的背影。
“慈音！”唐云芳追上去，一把拉住盐慈音的衣角。
盐慈音本来要上公交，差点被她拉的摔一跤。
有惊无险，盐慈音抱紧了古筝，怒道，“你想干嘛？”
唐云芳气喘吁吁，支吾着。
“哎，你们到底要不要上来？”
司机催促。
盐慈音白了眼唐云芳，就要上车。
忽然，唐云芳道，“不，我们不上，谢谢！”
“耽误事！”司机一下子关上了门，开着车走了。
盐慈音站在原地，黑着脸。
“慈音，我们找个地方，把琴放下，谈一谈好不好？”
“不好！”盐慈音忽然道，“这是我爸的琴，我是不会放下的。”
“你为什么总想我忘记我爸放弃古筝？”
“你想让我认那个人当爸？”
“就因为他娶了你，就因为他像打发小狗一样，赏我一口吃的？”
“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不仅讨厌他，我也恨你！”
“你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
“人家节妇，为丈夫守节一身，我不求你这样苦自己，可是我爸才走了一年，你就改嫁，还嫁给这样的人渣！”
“我爸的脸都被丢尽了！”
“你也不配当我妈！”
说完，盐慈音抱着琴就要走！
唐云芳被她的话，彻底震惊了。
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盐慈音的背影顿住，而后，她缓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说完，盐慈音抱着古筝，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唐云芳，蹲在地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