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家是人的避风港

“妈，有位车主自己都被撞得快没命了，还惦记着他老婆。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当时手上都是他的血，他一直重复，让我先救他老婆，不要管他。

我当时都吓傻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车祸现场。

还有个孩子，是被她死去的外婆紧紧护住才幸存了下来，但是她外婆当场死亡，死的时候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救护人员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的手松开，抱出来一个小婴儿......”

说到动容之处，张小波高大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妈看新闻了，儿子，你很了不起。

那个时候你没有退缩，你走在一线，帮助消防人员和救护人员一起解救了许多人。

儿子，妈妈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是人的生命，你没有办法决定，那都是命。”

张小波怔怔地看着母亲，身体已经从剧烈的颤抖变成了小幅度的轻颤。

“妈，以前我不信命，现在我信了。

今天一大早就下了大雾，如果他们不出行，或者那辆货车司机不接听手机，说不定他们就都不会死了。

妈，还有一辆车，是一家四口。孩子爸爸的汽车引擎盖都被撞烂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主驾驶全部拆除才救出了车主。

副驾驶孩子的妈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当场死亡了，临死前还举手怀里六个月大的婴儿。

那名婴儿因为身体在车身外，才没有受到紧急气囊的二次伤害，幸存了......”

张母听着儿子讲着车祸现场发生的事情，眼泪汩汩地流，她年纪大了，听不得惨烈的事情。

张卫国看着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几度哽咽。

可他是男人，他的自尊心让他不好意思凑过去，三个人搂在一起痛哭。

那样做，太不张卫国了。

张卫国最近在写新书，正在没日没夜地苦磨大纲。

他想写一本关于辅警的故事，男主人公以小波为原型。

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张卫国歌颂过家乡，歌颂过时代和人民。他也写过许许多多的职业，写过凤城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唯独没有写过和公安系统相关的小说，更没有写过自己的家人。

张卫国在努力构思这部小说，这是他给自己的封笔之作。年纪也大了，长期熬夜写作是极其伤害身体的。他这辈子没有为家里做出什么贡献，不希望自己晚年把身体写废了，拖累了自己的儿子。

张卫国和老婆想法一样，他们家根基薄弱，他们是病不起的，穷人家住ICU还不如自己拔了氧气管呢！

张卫国决定，写完这部小说他就结束自己的写作生涯，从此封笔。

他自知自己无法与里下河片区的代表作家汪曾祺相比，他老人家是天赋异禀，写作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汪曾祺老先生一直写到老，写到离开这个世间。张卫国羡慕过汪曾祺老先生，对于一个爱好写作的人来说，这是最完美的句号。

可是实力它不允许啊！张卫国这辈子就没有写出一点名堂出来。这最后一本算是他在写作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辈子，他不后悔，他为了他热爱的文学，奋斗过，牺牲过，热爱过。

张卫国走近儿子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十分温柔。

张小波抬头看向父亲，只见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两鬓斑白。

他曾经最瞧不起的人就是父亲，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埋怨过爸爸，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不顾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就知道爬格子，又爬不出个人民币。

那时候的他，还不能理解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可以拼命的境界！

某种意义上，他和父亲难道不一样吗？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里保持着一股固执的坚持。

片刻之后，张卫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儿子，生命是无常的。人不能决定自己哪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辜负每一天。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今天救了那么多人，你已经尽力了。我的儿子很了不起，爸爸为你感到自豪！”

张卫国摸着儿子的头，又一把搂过妻子，三个人紧紧抱成一团。

张母一阵动容，将儿子搂得更紧，眼神里却闪着不一样的光芒：“小波，妈妈知道你做的是高危工作，妈妈曾经也希望你能够辞职，找个踏踏实实、朝九晚五的工作了此一生。但是妈妈现在改变了，妈妈理解你的这份工作的特殊性。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一名优秀的党员辅警，他舍小家，顾大家，社会安保扛在肩上。

小波，你要坚强，警务人员不能轻易崩溃。你们都崩溃了，那老百姓呢？孩子，你必须坚强，守好每一站岗。将检查站的工作，风险因素降到最低。孩子，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属于党和人民的，你必须要强大。我的儿子是最棒的，爸爸妈妈都以你为荣。”

张卫国看着妻子，妻子看着儿子。张小波第一次感受到“家”对人的意义。

家是人的避风港，是人在最无助时候的保护伞，是信念崩塌时的防护墙。

回到房间，今天高速公路上发生的一切，仍然在张小波的脑袋里循环播放。

耳边一直回**着那句感人肺腑的话语：“先救我老婆！”

他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一阵手机铃声把他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