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经验汇编

刘高卓带着战士们下来时,狼狈到比叫花子还惨,战天斗地的铁道兵战士被脏兮兮的冰壳包裹住,人与人之间一拥挤,竟然发出硬物碰撞的声音。

“刘班长你们这是……”

严开明放下手中的岩石样本,怔怔地看着一个个涌进来的冰人愣住了。

“洞里喷水了。”

刘高卓的嘴唇发青,他试图脱掉藤盔,可是棉袄冻得像铠甲一般,两条手臂根本动弹不得,其他人的样子也不比他好哪里。

“快烤烤火。”白护士出于天职,担心这些战士体温过低,幸好地火龙够暖,很快坚硬“铠甲”软了下来,这些人这才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第一炮下去,洞里就开始喷水,水流倒是不大,但是淅淅沥沥流个没完,大家冒着水作业,出来时就成这样了。”

刘高卓对严开明那点怨气早就没有了,严开明提干,他也很高兴,逢人便说自己班里带出个干部,那是面子有光的事儿。

记得临走时,严开明曾感动得说过:“本来你自己也能当干部的。”

刘高卓却呵呵一笑,不以为意说道:“让我拿风枪还行,当干部?我不是那块料。”

刘高卓率领的风枪班是全连战斗力最强的班组,后来连里决定成立风枪突击队,刘高卓任队长,自此他便有了“风枪队长”的绰号。

今天硬骨头九连的尖刀班头一炮就炸出了水,情况不是很好,但是尖刀班的战士并没有被困难吓倒,提着风枪继续干。

有的战士调侃道:现在不怕有烟尘了。

渗水是克服了一些烟尘,但是却给施工带来极大不便,溶化水落到衣服上很快冻结,形成了如刘班长他们一样的“铠甲”。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地质现象,严开明立即赶往隧道获取第一手资料。一进入作业面,顿时被淋了个落汤鸡,水比想像中的大。

在隧道里,严开明遇到了汪锡亭。

“小严来啦。”汪总工微微点头示意。

严开明望着头顶不时滴下来的水说道:“和判断得一样,山体腹地是一个冰冻了万年的溶洞。”

“嗯。”汪总工对严开明的判断很满意,笑道:“这次成水帘洞了。”

“那咱们岂不都成了孙悟空?”徐复文在一旁调侃道。

“你就是孙猴子边儿上那只小猴。”老连长毫不客气地戳着徐复文的头。

这小子就算提干了,也是逃出不老连长手心里的一只小猴,他嘿嘿一乐说:“您是菩萨行吗?”

“报告!”

有通信兵顺着隧道跑进来,一面躲着上方的滴水,一面朝着汪总工敬了个军礼道:“团长让你们过去。”

“我们?”

“对!包括所有新提干的人员。”

隧道发生大面积渗水,团长是一脸愁容,现场他是早就去过的,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要听在场专家的。

没人比汪锡亭更有资格发言了。

“我们打到了溶洞层,与南方的地下溶洞不同的样,这个洞内的水都结成了冰,因为打眼、爆破、人员呼吸和电灯带来的热量,冰层是逐渐溶化的。”汪锡亭率先发言。

“能不能想办法将水排干再施工作业?”

团长的话刚一出口便看到汪锡亭为难的表情,立即意识到问题并没有相像中那么简单。

果然汪锡亭一脸为难地说:“这里的冰是渗在岩石中的,地质情况极为复杂,在以往的工程里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排水还可以试一试,但是排冰……

老团长也知道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束手无策的样子,转向严开明等人问道:“你们这些新学成的预备干部对此有何想法?”

几个人与严开明同批进修的学员窃窃私语。

“有话就大声说。”团长突然提高声音喊道。

几个小干部立时打了立正站好,看似目不斜视,心思却几乎差不多。

汪总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能有什么主意?

严开明皱眉思索了许久,鼓起能气说道:“报告。”

“哦?”团长把目光落在严开明身上,这个干部在提干前曾因搞小发明获过嘉奖,团长对他的印象很深,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办法呀?”

“我没办法。”严开明说。

旁听的几个人暗自发笑,没办法还往枪口上撞,没看到团长在气头上吗?

“我只是在想,在岩石缝隙间的冰溶化很容易引起塌方,这样的塌方没有征兆,我们必须提高警觉……”

“严开明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斜刺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学员队里站出一个人,他大义凛然地指责严开明道:“我们全团上千战士奋战在国兴3号隧道,不怕苦不怕累,誓要打通万年雪山,你却在这儿大放厥词说什么有塌方危险,影响士气。”

“我只是实事求是说出自己这几天的发现,你难道没做实地勘探吗?”严开明对着来人反问道。

站出来的人叫陆凯德,在学员队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老兵,什么事都要指手划脚一番,这次在隧道中看见官兵们奋战万年溶洞,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去,他早已打定主意,团长这边一完事,马上奔赴前线,和战友们一起战斗。

此刻陆凯德的热血翻涌,水帘洞算什么,他恨不得能再困难十倍,唯有在困难面前才能体现铁道兵的英勇。

严开明的话入到他的耳朵里自然成了懦弱的代名词,他哪里容得有人动摇军心?

“你已经做实地勘探了?”汪锡亭对这个青年很感兴趣,往常的时候这人话不多,每每提的意见都是很实用的,听说这一次还是他负责接兵,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虽然他自己没去看过那臭小子,不过料想在部队也差不了,多少应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的。

“是的,这几天一直在做调查,先前已经发现冰了,但是冰层尚浅,即使溶化也形不成水流,不像今天这样。”说着严开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乳石尖。

“这是自然断裂的。”严开明把两个乳石头拿给众人看。

汪锡亭仔细端详着其中一块石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溶洞冰封的时间比较早,冰封后应当发生过地震,山体内形成了挤压现象,原本稳定的冰封层形成了破碎带,自然情况下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但是现在我们在打隧道,爆破破坏了原本的结构,溶冰会造成破碎带坍塌。”

不知不觉,严开明进入无我的状态,他只是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发现,却没注意到团长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走!去现场看看。”团长拎起一根大手杖二话不说,抬步便走。

所有被召集来的人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不良地质?”

团长挥起大手杖,在冰层间狠狠地戳着,老虎团的威名岂是白叫的?望着坍塌下来的碎石,团长马上明白了,情况比相像得还要复杂。

原本以为只是冰封的溶洞而已,却被这个新提拔的干部道破个中危险。

“险啊。”汪锡亭啧啧感叹,开了这么多年隧道,还没见过这么复杂的地质情况,看来什么时候都不能唯经验论。

“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么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团长一双眼睛如鹰般的盯着严开明。

严开明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重视,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但是看到汪锡亭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每次爆破后,不要急于除渣,派遣两至三人的排查组,用长钢钎探测土层,渗水部分还要靠后期的支护工作……”

“这样得耽误多长时间,党中央可盼着咱们胜利贯通的消息呐……”

陆凯德的话刚一张嘴,突然发现一双凌厉的目光正在盯着他,团长的威严让他把剩下的半段话生生吞到肚子里,却又不满地偷偷瞪了严开明一眼。

团长沉思半晌,踱步到严开明身前,几乎是用长辈对晚辈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啊?”洞内水声很大,严开明没听清楚。

“你是怎么发现土层有问题的?”团长提高声音问道。

老把式也会被经验误导,严开明资历尚浅,团长很好奇,那么多学员为什么只有他发现问题了。

严开明看着老连长说:“是我的连长教我的。”

“老张?”团长一脸疑惑的望向这位硬骨头九连的老连长,他们可是老战友了,十年前他们还是平级呢。

“有发现怎么不告诉我,偏要借部下的口?”团长以为老连长藏拙。

老连长说道:“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问他自己吧。”

都是老战友,团长自然知道对方不会欺骗自己,疑惑的看向严开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连长告诉我要换个角度看问题,以后我也是干部了,干部应该有更大的责任,不是说不能吃苦耐劳冲锋在前,而是要比战士们擅于发现更大的问题。”

团长笑了,转头对老连长说:“老张,这是你教的?”

“是他自己想的。”老连长笃定地说。

“好!”团长声如洪钟,“把经验下发全团,并编写成册上报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