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路途

送亲的队伍由颜英护送着,一路向南,半个月后,到了陈国国界,只因连继下了十日的大雨,许多道路中断,至队伍行驶困难。

这日,又是阴雨绵绵,队伍在边界一所驿站休整。

这一休整便是两日,且雨水未停。

颜英向桃夭禀报情况。

“派出探路的人回来了,前方有路塌方,别说马车,连行人也难以通过,接下来该如何,请公主示下。”

桃夭闻言,放下手里的竹简,抬头看着水雾朦胧的天空,大雨顺着屋檐结成了一串串珠子,“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清脆动听,却也引人多愁善感了,她极不喜欢。

可这样的雨水怕是连下半月也不会停吧,她皱起了眉头,幽幽说来:“若疏通道路需要多长时间?”

颜英看着有些失神的公主,“道路坍塌厉害,还不时有山石滑落,最少也要一月。”

“一月?”桃夭摇了摇头,“若不能按时入息,恐遭息人闲语,言我陈国不知礼数。”

“唉。”颜英叹气一声,“本来这一路道路平坦,谁知今年雨季提前,人力不可为也是没有法子。”

桃夭嗯了一声,转头来看着颜英,“若我们不从蔡国入息呢?”

“嗯?”

桃夭道,“便是疏通了官道,前方不远是頴河,大雨数日,想必河水上涨,也是难以通行,这一等又不知要多少时日,如此没有定数,不如绕道而走,可加紧行程,便是耽搁了也不会太久。”

“饶道走?”颜英想了想,“有两条路,一,可以从番,黄国通息,不过如今两国皆是楚国附庸,恐会惊动楚人,再者便是从曾国通息,但是路途更远些。”

提到楚国,桃夭眉头皱得更紧,一时想到那人来,蔡季说君父的死恐与他有关。

还有叔伯,这么久了,也没有一丝消息。

桃夭心中涌起一股恨意,她闭了闭眼。

颜英却未觉查桃夭的情绪,他只知陈完不会拿药谋害先君,却不知这其中另有蹊跷,桃夭没有告诉他,必竟他还在陈宫为职,他只是一个武将,不想让他介入政斗之中。

“便从曾国入息吧。”片刻桃夭平静了情绪,目光恢复到漠然,“你且书信一封遣人送去息国,告之这边详情及决定,言之恐会延误时期,不管他们是否埋怨,总之咱们礼数做到便行。”

“喏。”颜英领命,转身下去准备。

“将军。”桃夭及时喊住他。

颜英转过身来,“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桃夭看他半晌,颜英不解。

“颜将军,此番回陈,便辞官归隐吧。”

颜英一惊,“公主……”

桃夭道,“将军曾是先君的护卫,而鲁夫人与季伯之事……我怕会给将军带来麻烦。”

是了,鲁夫人与季伯私通,便是他受先君之令暗中查出,如今的陈侯终会知道。

颜英听言低下了头,神色格外严肃,随后又是一礼,“公主的意思臣明白,臣会安排好一切,全身而退。”

桃夭这才放心,点点头,颜英躬身而出。

次日,队伍冒雨而行,出了陈界,朝曾国方向而去,这其中又经过两个小国,皆是周天子封的子爵国,地少人稀,是陈国的附庸国,见陈国送亲队伍远道而来,自是盛情款待,但因为要赶路,桃夭等人不敢耽搁,只留一夜,便上路出发了。

这条路远,但好在没有下雨,行驶速度快了许多。

而此刻的蔡国。

蔡季继位己有三月,开始涉入蔡国权力中心,又是一番血腥争斗,与先君子嗣之间,与几位掌握实权的老臣之间,不过,以他的才能,过不了多少,自然会一揽大权。

此时,蔡宫书房,蔡季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一份帛书。

昏暗的烛火映着他的神色,疲惫而没落。

那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传回的,书上只有几字:

陈国公主绕道曾国入息。

他愣愣的看着,最后将帛书紧紧握在手中,目光森然。

早在桃夭出发时,蔡季便得到消息,知道队伍会经过蔡国,作为陈国的联姻国,自然要款待一番,如此,他可以再见到她,这些日,他恍惚着,盼望着,嫮儿,你还好吗?

可是,她却避开蔡国。

她可明白,得知她嫁入息国的消息,他是多么的气愤,伤心,却又无可奈何。

那天,他弃朝政不顾,整整消失了一日,独自策马去了郊外的桃林,他曾告诉她蔡国的桃花比陈国更加好看,更加芳香,他曾许诺带她来此。

这一切还能实现吗?

他想,会吧,她入息必经蔡,可如今,连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当初亲口说出绝情之话,一为赌气,二为当时形式,他又能如何?

她的固执,让他恨她。

他不去见她,是惩罚她,更是自己。

她绕道而行,也是如此吗?

蔡季紧紧握着帛书低下头来,看见腰间挂的玉佩,只觉心口阵阵刺痛。

又是一个半月,陈国的送亲队伍到了曾国边界却无法通行,颜英前去打听消息,得知曾国发生内乱,官道被封,桃夭无奈,只得再绕道,从申国入息。

“公主,咱们入息怎如此波折?”马车上,玉瓒叹着气。

桃夭不在意马车的颠簸,拿着一卷竹简看着,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也并非坏事。”

“奴婢倒没什么,怕公主一路劳累了。”

桃夭摇摇头,放下竹简挽起车帘子,一道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这一路行来,我们走了数个国家,难道不是一件趣事?现在我才知道,天地之间竟是如此美妙,各国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山林,溪流,城池,国人,各地的风俗也不同,如顿,胡两国,相隔如此近,却是不同的语言与文字,祭祀的神灵也不一样……”

桃夭缓缓说着,一手托着腮,目光落在窗外,一片广阔的田野上,那里有农人在劳作,有小儿在玩耍,有少年少女在歌唱,桃夭露出了笑容。

玉瓒呆了呆,她好久没见公主这么笑过,嘴角弯弯,双眼有着光,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又是如此温暖。

顿时玉瓒的鼻子便酸了,她赶紧拭掉泪水,凑过去与公主一道,看着窗外,兴奋的叫道:

“咦,那是什么花?陈国没有。”

“那棵树如此高大。”

“那妇人的衣衫好生奇怪呀。”

二人一边看着,说着,笑着。

路途劳累却也新鲜,他们终于到了申国境内,过不了几日,便可经申到唐国,然后由唐国到江国,最后入息。

如此算来,这一路上,竟是要经过五个国家,幸得这些国小,地域不大,也耽搁不了多少时日。

最为重要,经过这番路途,桃夭的心情好了许多,原来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情爱,还有更多的东西去体验,去感受。

休息中,她常会站在高处,伸开双臂,去感受去拥抱不一样的世界。

天地之大,让她觉得自己的渺小,让她充满了好奇,想去涉足,想去了解。

桃夭明白了叔伯为何宁愿四处游历,也不愿入朝为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该多好。

想归想,她知道永远没有这一天,这次经历或许在她的一生中仅有一次。

不过,也足够了。

队伍踏上了申国的官道,见着一路上有不少行人,他们或赶着牛车,拖家带口,或徒步而行,男女老少皆有。

颜英立即令众护卫保持警惕。

桃夭让颜英去打探消息,后来得知,楚军攻申。

这一消息犹如一记惊雷。

桃夭选择这条路便是不想与楚人接触,未想,还是遇上了。

熊赀新帅楚军围攻申国首都三日,申人正在做顽强抵抗。

此番再择他路己是来不及了,并且也无路可择,桃夭与颜英商量一番,令队伍收起旗帜,变装而行,尽量避过战区,同时不许暴露身份,加强警备,以防流民袭击抢夺。

形势变得紧张起来,一路行来,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玉瓒知道当初的楚太子,现在的楚王欲娶公主,并且还与先君之死有关,她担心楚王一但遇上公主,会对公主不利。

而公主原本放松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玉瓒心里即紧张又担忧。

这般小心翼翼过了两日,倒也没有发现楚军,然而,上天的安排总是这般,你越不想的便来了。

这日,她们宿在一间破旧的驿站,因战时,驿站早己人去楼空,只有一群逃难的申人,颜英寻了一块空地,搭起了帐蓬。

难民们都是些老弱妇孺,灰头土脸,神色紧张。

桃夭见了有些心疼,让将士多煮些食物,分给这些申人。

入夜,宁静的平原响起一阵踢踏的马蹄声,数百楚军突然而至,他们个个赤衣黑甲,威风凛凛,将驿站包围起来,引起一阵**,颜英等上百位护卫紧紧围在桃夭身侧。

众多难民惊恐万状的看着,楚军铁甲中走出一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