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林姑娘进府

紫玉笑:“想你才来的时候,瘦瘦巴巴,谁想到这才过了三年就长成一个小美人儿了,不怪老夫人喜欢,就是我见了也喜欢呢。”

想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也没背了人,她年纪比九爷大好几岁,跟随安她们竞争也竞争不着,倒不如在这里结个善缘,想到这里便道:“真是好事,我只说一句,你是九爷的丫头,这一辈子可不就得好好伺候九爷?”却不是直说老夫人看上你了,想要把你给九爷当通房丫头。

随安一下子就听懂了,都说到要一辈子伺候了,那肯定就是通房丫头,至多混成个姨娘,就算是了不起的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还是不敢露出分毫端倪,不仅如此,还撅了嘴道:“姐姐说的,我自然懂得,一奴不事二主么。”

紫玉笑着拿过单子,不肯再多说一句。

随安也无心跟她再说下去,回去之后就关了门悄悄数起自己的私房来。

却是越数心情越糟糕。

她手头的银角子跟大钱加起来统共也不到二两,再加上那些过年过节偶尔得到的赏赐,几根铜包金的簪子,一副细细的银镯子,几幅珍珠耳环,全部当了能有二两?

当年她的卖身银子是五两,可她那时候瘦小,现如今在府里这样养了几年,想原价赎出去简直不可能。

平日里觉得自己省吃俭用,又不涂脂抹粉的,比起其他人尚且算能攒住钱的,可现如今才发现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白瞎。

外头爹不能指望,里头既然存了出去的心思,主子身边自然是不能过分的去讨好,讨不来好,自然也就得不了多少赏赐。

徵阳馆里老夫人已然拿定了主意,但想着距离褚帅回府还有一段日子,她也正好可多观察观察,便道:“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不迟。”说完请了王老安人品尝千层酥。

褚翌听了却在心里冷笑,随安这死丫头,旁人只觉得她乖巧懂事,他却知道她有多么狡猾,脑袋瓜子里头又有多少主意。

想着不远不近的离了自己,到时候好从府里全身而退?

也不想想若是身边的伴读丫头赎身出去,他这个主子脸上会不会有光?会不会以为他这个主子身有怪病还是怎么的,否则怎么会连个丫头也笼络不住?

想到这里,觉得就算他看不上她,但为了自己的名声,将这破丫头收到房里也很不错。

他下次遇到她,便把这事好好的跟她说说,仔细瞧一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褚翌格外放了心思观察,结果发现随安依旧如同之前一样,似乎对要成为通房丫头一事毫无所觉。

褚翌性子上来,偏要看一看她的真面目,还没等他找出点事儿来,林先生的家眷到了河口,估计再有五六日就能进京了。

“不是说约么要在路上走大半个月?这才几日啊就到了。”粗使婆子们也诧异。

随安不清楚内情,却是知道自己不能怠慢了这一家人,着意去请了老夫人身边的路妈妈,“到时候还请您老过去看着点,我年纪小,怕是哪里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路妈妈并不在府里当差,只是她家里男人是这府里的大总管,她也就常围在老夫人跟前,跑跑腿,传传话,又是个热心肠的性子,大家也都喜欢跟她亲近。

路妈妈可是知道老夫人看不起林先生,闻言就有点犹豫,“这……,要不到时候再说,我也说不准那日里头有没有功夫。”

随安存了说服她的心,笑了道:“老夫人着意叫了我去,派了这差事给我,我也好奇他们南边那边的人是什么讲究呢,这些事又不懂,也怕怠慢了客人,到时候抱怨给了老爷听,我自己挨一顿训斥没什么,就怕失了九爷的面子。要是妈妈在,见多识广的,也能对上话,比我一个毛丫头不知强出去几百倍,妈妈往那儿一站,体面风度又胜过我们百十倍,好妈妈,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千万要去。有您在呀,我这腿也不抖了,心肝也不颤了,也有主心骨了。”

路妈妈听了心里舒坦。

都说九爷这个伴读丫头会来事,可不是说虚话。这一席话,说了好几个意思。

头一个就是请路妈妈见识见识南边的人的行事规矩。好不好的,她见到说给老夫人听,权当说笑了。

第二个就是随安接待这家人,是代表了老夫人的体面的,若是有什么不妥,被元帅知道了,肯定会怪罪到老夫人头上。

第三个就是若是路妈妈去了,那就没什么不妥了,有也是那家人不妥,可不是这府里不周全。

“那我到时候就抽空走一趟,你个小丫头儿,可是机灵。”

随安高兴的谢了又谢。回去后果然路管家就打发人来问,林先生的家眷到京的具体日子。

又去找了紫玉,催促着库房将东西发了出来,一口气领足了过冬的新炭,这一番忙忙碌碌的安置倒是把心里的惧怕散淡了不少。

“其实九爷也还是一个小孩子,他能知道什么。”她在心里嘟囔。

“死丫头你在说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褚翌的怒喝声,随安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竟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请九爷安。”她连忙行礼,反正错已经铸成,能描补一点是一点。

“行了,没有外人,别假惺惺的给爷来这套!”褚翌恶声恶气的看着她,“说爷什么也不知道?哼,知道的总比你多,等你进了我的房……”

话说了一半,故意不说,意犹未尽的斜睨着随安。

随安装傻,故意做出怕怕的样子:“九爷难不成要照了一天三顿打奴婢?还是不给奴婢吃饱饭?”

褚翌却突然脸色微红。他想起自己今年春天夜里烦躁……,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派了教导人事的姑姑过来说的那些事,再看看随安还一副插科打诨的傻样,抬脚就踹了过去,不过用的力道却不大。

褚翌踹完就走,随安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次终于管住了嘴巴,在心里琢磨:“也不知林先生的夫人过来,会不会打赏,要是她们不知道行情,一次就赏个十两八两的……”

又想到自家老爹那文弱书生样子,到时候冲了府里哭哭啼啼的来两声,没准老夫人心一软,可怜他无人奉养,就把自己放了出去呢……

随安想的极美,双手捧着腮帮子,笑的眼睛都弯成峨眉月,连褚翌去而复返都不晓得。

褚翌想起自己跟那些粗混的汉子们在一起时,听他们说的家里婆娘就要时不时的收拾一顿才安生老实的话来——难不成随安也喜欢被人打?

褚家九爷摇头走了,他觉得自己未知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没捞着,说不定还要被扎一下哩。反正他是绝对不要随安这破丫头的,让她美也白美去吧。

因为怀抱着不可告人之目的,所以随安在对待林先生家眷这件事上既用心又慎重,连带博了林先生不少好感。

林太太进京这日,随安着意穿了一身喜庆的棉纱小袄,褚翌跟林先生前后脚进了书房,两人俱是眼前一亮。

随安脸小,皮肤又白,仔细一瞅还真有点诗经里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林先生许久不见家人的缘故,这堂课讲的有点生硬,最后直接颠三倒四,一句话说了好几遍。

褚翌笑着站起来:“师母今日到府,学生正该也去拜见,今日不如早下学方好。”又问随安,“书房里头可有我的衣裳?换身郑重些的。”

随安伺候这位爷也都是做熟练的,只是褚翌的个头高,足足高出她一头半去,搭披风的时候,随安那胳膊就显得短,踮起脚都够不着。

褚翌撇了下嘴,极其轻蔑的给了个“蠢”。

随安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收拾好了随着林先生跟褚翌一起到了大门口。

到了大门口的时候,林家人还没到。

随安也是难得来到府门这儿,有了机会自然好好打量。

褚府的大门是广梁式,门扉在门庑中柱之间,门前既宽敞又亮堂,在规格上仅次于王府大门,这也是今年褚帅率军节节获胜之后,陛下恩赏了重新翻修的。平日大门紧闭,只留了旁边侧门供人往来。

褚翌站在门房跟前,见林先生连着两次往后看,也扭头一看,就见满院子的门房小厮,眼光都偷偷落在随安身上,顿时恼了,没好气的给她使了个眼色,“滚到二门那里去等!”

不能第一时间给林太太请安领到赏钱,随安很不开心。

她刚到了二门,有小厮飞快的过来传话,“随安姐姐,林太太并林公子林姑娘进府了。”

随安连忙拉住他,抓了十来个大钱给他道:“麻烦你去后头跟路妈妈说一声。”

林先生有一子一女,公子林颂枫,姑娘林颂鸾,从这取名上就可看出林先生对林姑娘的重视,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林颂鸾虚岁十五,本来在路上已经跟弟弟商量好了,见了父亲的学生,要以师弟相称的。本来么,这进学讲究的就是个先来后到,可不是以年纪论。他们林府虽然不是豪门望族,可也是世代书香,姐弟俩都是早早跟了父亲启蒙,褚家的少爷再早也早不过他们。

刚下了轿子,就见到了褚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