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怎么来了?”

按响门铃的不是回来的流云彩和姜锦杉。

而是鹿姝尔。她穿着漂亮的高定裙,红色的尖头高跟鞋,很符合她的气质和性格。

她的身后,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林鹿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鹿姝尔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她进医院抢救之前。

她忽然发现自己都想不起来,鹿姝尔和她说的上一句话是什么。

鹿姝尔笑了笑,把林鹿初的冷淡看在眼里,“看看我这个没良心的女儿,悄无声息消失三个多月之后,过得好不好。”

“女儿?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林鹿初冷哼。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说完,鹿姝尔就伸手推门,林鹿初死死挡着门,不让她前进一步。

冷冷问她:“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鹿姝尔的红唇微启,看在林鹿初的眼里却犹如蛇蝎。

她咬紧后槽牙,冷淡说着:“我过得很好,不劳你费心。”

“鹿初,你不要故意惹怒我。”鹿姝尔语气忽然变冷,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少了几分刚刚的她伪装出来的母女情深。

鹿姝尔就是这样,不喜欢叫她林鹿初,只愿意叫她鹿初,好象这样叫她,她就是姓鹿,而不是和林志国一样姓林。

“是谁在外面?”晏溪行见林鹿初在门口站了很久也没有开门让人进来,走过去问了一句。

晏溪行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鹿姝尔直接变了脸色,直接用力的把房门撞开。

林鹿初的手使不上力,刚才完全是用身体挡着的。

现在听到晏溪行的声音,她一下分了心,鹿姝尔一用力就把门推开了。

她被门带得往后退了几步,晏溪行从背后稳稳地扶住了她。

一抬头就和进来的鹿姝尔迎面对视上。

鹿姝尔快步走过来,揪着林鹿初的衣领走到房间里面,毫不留情的把她甩在**。

晏溪行刚想过去扶她,鹿姝尔就让两个保镖摁住了他。还带上了门。

林鹿初摔倒在**,撞得她头有点晕,但很快她就撑着床爬了起来。

“阿姨,林鹿初脑震**还没有完全恢复,您不能这样。”

猜测到鹿姝尔是林鹿初的妈妈,晏溪行虽然被摁住不能动,但还是希望可以口头上劝说鹿姝尔。

鹿姝尔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扭头和林鹿初说话:“前台跟我说酒店有你的入住信息,我丢下工作就来找你了,结果你呢?小小年纪和男生开房,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林鹿初直起身,否认:“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你还说没有!没有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一间房里?”

鹿姝尔扭头看向被摁住的晏溪行一眼,“看着长得是人模人样的,还没有成年吧?”

“等会把他交去警察局,罪名是诱拐未成年少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你这样的诱奸犯?”

“鹿姝尔!”林鹿初大喊,“你说话太难听了!”

鹿姝尔转身看向她,挑眉问道:“我说话难听?你都敢出来开房了,还嫌我说话难听?”

“你是为了他才离家出走的吧?小小年纪能耐倒是不小,还能完全把你的行踪藏起来。”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鹿姝尔坐在沙发上,冷冷睨着晏溪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让林鹿初生厌。

林鹿初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看向晏溪行的目光,脸上渐渐泛起冷笑。

缓缓脱掉身上的浴袍,她里面穿着一件背心,此刻整条手臂都暴露在空气中。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我离家出走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鹿姝尔,你看到我身上这些伤疤的时候,会觉得心虚吗?”

“啪!”

鹿姝尔从沙发上起身,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了林鹿初的脸上,让她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鹿姝尔看着她,眼里像是有剧烈的恨意,“你能怪我吗?要怪就怪林志国,怪你的父亲,是他不爱你!”

林鹿初手上的疤很多,但实际上,除了一道最长的伤疤是由林志国直接导致的,鹿姝尔也只是用烟头烫了几个伤疤。

其余更多的伤疤,都是林鹿初自己造成的。

“我知道!”林鹿初忽然开始激动,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也不停地掉落,“林志国不爱我,他不爱我是因为他不爱你!可你怎么能不爱我?我不是你的女儿吗?难道我在你们的眼里就真的只是外人吗?你们在伤害我的时候我难道不会痛吗?”

她声嘶力竭喊着,像是把所有受过的苦痛喊出来:“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要救我?我好不容易逃离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来打扰我的生活?”

鹿姝尔掐住她的脖子,因为林鹿初的话变得同样激动,“对!他不爱我!他为什么不爱我!他凭什么不爱我?”

林鹿初被她掐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因为……你也不爱他。”

“你不爱他,也……别想……他爱你。”

“阿姨!你快住手!你这样她会受不了的!”眼见鹿姝尔失去理智,晏溪行急得大喊,但不管他怎么挣脱,身后两个保镖就像两块石头一样钳制着他,叫他怎么都摆脱不了。

他只能大喊,唤醒鹿姝尔的理智。

鹿姝尔最终还是在林鹿初差一点就要昏过去了之前松了手,林鹿初跌落在地上,细弱的胳膊撑在地毯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落。

“既然回来了,收拾收拾就回家去,别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鬼混。”

林鹿初还坐在地上,胸腔仍然剧烈起伏着,“是爷爷帮我的。”

“你和林志国离开的那一天,爷爷来看过我,我让他帮我,他同意了。”

鹿姝尔趋于冷静,居高临下看着林鹿初,揣摩她话里的真实性,林胜平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他为什么会帮你?”她和林志国关系并不好,林胜平是知道的。他和林鹿初从来也不是特别亲近,为什么会帮她?

“如果他不帮我,我就会死。”林鹿初抬起头,直视着鹿姝尔,眼里都是恨意,“因为我告诉他,如果我继续留下来,面对这里的一切,面对你和林志国,我会死。”

“你和林志国不会再有孩子了,即便林志国和别人有孩子,也只能是私生子,我是他唯一的孙女,他不会希望看见我走在他前面的。”

“就算你们救了我一次又一次,但总有一次,是你们拦不住的。”

鹿姝尔忽然冷笑,“你能耐,居然敢用死威胁他。”

“是啊,我多能耐,仅仅是露出伤口,再说两句我想死,他就害怕到隐瞒你们把我送走。”

“反倒是你们,”她咬着牙,身体剧烈颤抖着,“我亲爱的父亲母亲,对我施加伤害的你们,难道我每一次差点死掉的时候,你们就一点都没有伤心吗?”

很快,她冷静下来,声音变得没有了攻击性,丧丧的,“我在那边过得很好,念书很好,还交了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对他多一点尊重,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是我的朋友。”

鹿姝尔沉默,盯着晏溪行看了几秒,林鹿初说了什么,她完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应该不是B 市人吧?我会带走他,你不肯说他是谁,警察总会知道。”

“还有你,在哪里读书都不会有腾跃好,你现在如果不想跟我走,我晚点再让人来接你。”

“是让人来接我,还是让人来抓我?”林鹿初垂眸看着地面,双眼无神。

鹿姝尔并没有多在意她的反应,只是跟保镖说带走晏溪行,就抬腿往外走。

林鹿初惊慌,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她不能让鹿姝尔把晏溪行带走,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鹿姝尔把晏溪行留下来。

鹿姝尔刚走到门口,屋内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转身看过去,林鹿初迅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片,一把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她看着鹿姝尔,眼里没有丝毫害怕,碎片也是用力贴着自己的脖子,“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希望你是逼死我的人吗?”

鹿姝尔还没说话,晏溪行却着实吓到了,大声喊道:“初初!松手!你会伤到你自己的!”

她的手因为握着碎片太过用力,已经开始向下低落着血珠。

她流着泪,却还是微微扬起嘴角看向晏溪行摇头,“我不会让她带走你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了是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种蠢事。”鹿姝尔心里是有点紧张的,但她的脸色却是没有一丁点变化,语气也还是冷冷的。

“你不可以带走他,我要你答应我!”林鹿初尖叫,原本就瘦弱的手臂此刻绷得紧紧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鹿姝尔带走晏溪行。

如果鹿姝尔带走了他,以那样的名义把他送进警察局,那晏溪行这一辈子就毁了。

“初初,不要,没事的,你不要伤害自己,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快松手!”她的脖子上已经在流血了,血顺着她的脖颈流到胸前,染红了她身上仅存的一件背心,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鹿初摇头,含笑的眼睛似乎是在向他保证什么。

保证不会伤害自己。

保证,不会让鹿姝尔带走他。

“鹿姝尔,你永远都不要后悔!”

落下这么一句话,林鹿初瘦弱的手臂再度用力,将碎片刺入皮肤,然后重重一划,直直在脖子上划出一道十多厘米的伤口。

鲜血像水一样流下,林鹿初对晏溪行笑了笑,倒在了地毯上。

“初初!”晏溪行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挣脱保镖的禁锢,兴许是保镖也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晏溪行一下就挣脱了出来。

他冲到林鹿初身边,跪在地上,疯狂捂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来,又怕她会更疼,不敢用力。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很快也将他沾染得凌乱不堪。

“还愣着干什么?打120 啊!”顾不上对待长辈的礼貌,晏溪行毫无理智的向鹿姝尔吼道。

林鹿初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小声的一点一点的和他说,“给……修明叔叔……还有姥爷……打电话……说清楚……他们……会带你们……走的。”

就算修明叔叔一个人没法带走他们,姥爷也会帮他们的。

晏溪行摇头,眼眶通红,眼泪从中掉落,“不要……不要,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初初,你会没事的。”晏溪行抱着她,随着无法阻止的更多血液涌出,他的眼泪也越来越多,恐惧和悔恨全部涌上心头,趋近崩溃大哭,“初初,我求求你,你坚强一点,你会没事的。”

*

后来流云彩回忆那天的场景,血迹斑驳的地毯,浑身是血的两个人。

晏溪行死死抱着林鹿初,猩红一双眼,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晏溪行哭,医生来的时候,也是好不容易才将两个人分开。

林鹿初被送往医院,他却像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