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夫人
许倜墨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春日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身上,暖而不炙,让人昏昏欲睡。
“老爷,昨夜客院发生了点事情。”康伯侍立在旁,轻声禀报道。
许倜墨没有回应,仿佛睡着了,没听见一样。
但是康伯还是继续说道:“奚少侠和姜小姐昨夜谎称走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下人们赶去救火,却发现被他们耍弄了。”
许倜墨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木然地望着前方。
康伯又道:“还有,六扇门来的捕快少了一个,那位顾捕头不知何时离开了将军府,不知去向。”
许倜墨眼神空洞地呆坐了片刻,缓缓转头看向窗子,声音有些沙哑道:“开窗。”
康伯微一躬身,立即走过去打开窗户。
春日温暖的阳光和夹着草木味的空气扑了进来,垂暮腐朽的屋子里瞬间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许倜墨吸了一口涌进来的空气,又极缓地吐了出去,浑浊双眼痴痴地望着窗外碧树蓝天,一呼一吸间似乎沉湎于过往繁扰。
“我昨夜听见她叫我。”许倜墨缓缓说道。
康伯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重新恭敬地垂下头:“老爷,六扇门的人还在府中,此时不宜动手。”
许倜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絮絮念叨着:“她说她很饿,很渴……”
康伯声音平直,毫无波澜地道:“食物和水都有按时送下去,都是夫人爱吃的。”
许倜墨突然暴怒地一挥手,身前书案上的东西“辟哩啪啦”摔了一地,他怒吼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她爱吃什么?”
康伯却像习以为常了一样,丝毫不为所动,仍然一板一眼地说道:“老爷都交代过。时令蔬果,糕饼蜜饯,尤其是葱烧豆腐和红烧肉,每次都送下去了。”
听了这话,许倜墨像被一盆冷水浇熄的火堆,泄气般瘫坐在椅子里,一条胳膊撑着桌子,失神地点点头:“那就好。”
康伯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规整好放回桌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许倜墨又呆愣了半晌,眼睛才微微转动起来,好像一具躯壳忽然恢复了神志,艰涩的声音说道:“小姐呢?去叫小姐来。”
康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府衙内,师爷给奚云出和姜凌寒送来了太湖黄册。
“多谢师爷,有劳了!”奚云出接到手中,笑着道谢。
师爷还是那副和蔼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公子客气了。若有我等可以效劳的地方,只管开口。”
奚云出欠了欠身,姜凌寒也跟着站起身,道了句“多谢!”
太湖黄册按着州府县录入,他们手里这册有半个巴掌厚,要找到王柳叶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平头百姓,需要费些功夫。
两人都挤在册子前,奚云出本想说他自己找就好,可是姜凌寒一脸认真,已经伸手去翻册页,他也就不好在说什么。
如果将军府记录的王柳叶的情况是真实的,那么她就是雍州本地人士,这样还算好找。
奚云出按着州府县翻到了雍州,正在他专注寻找王柳叶的名字时,就感到姜凌寒的脸越靠越近,忽然他自己的半边身子就有些发僵。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定在了某行文字上,直直地盯着看,却不知写的是什么。
姜凌寒凑过去,仔细地看了几眼,然后伸手一指:“在这儿!”
说完这句话,她去看奚云出,却几乎是擦着他的下颚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略薄的唇上。而奚云出微侧着脸,目光垂下,正落在姜凌寒倏然睁大的眼睛上。
两个人都僵住,瞬间红了耳尖。
姜凌寒先往后撤了一下,手还指着册页上那行字,胳膊横在奚云出身前,留着也不是,撤回来也不是。
奚云出也转回头,干咳一声,低头去看她手指的地方:“你找到了?”
“嗯!”姜凌寒点了点那里:“王柳叶,住处也对得上。”
太湖黄册记录十分详细,人丁,房产,土地,士农工商无一不全。王柳叶的名字是在春芳街五柳巷西四房王献有的名下。
其名下还有妻王冯氏,长女王春花,次女王柳叶。
“看来这个王献有应该就是王柳叶的父亲,长女王春花……”奚云出看着这个名字沉吟起来。
姜凌寒道:“王柳叶还有个姐姐,这边有生卒年。”
奚云出也看到了有些人名字最后标有卒年,但王家一家却都只有生年,没有卒年。
姜凌寒目光扫过王家详细的记录:“王家四人都还在世,哦不,王柳叶已经不在了。”
奚云出摇了摇头:“太湖黄册十年更新一次,若逢战乱便要推迟,直至太平再至。有时人死了,并来不及录入。除非是像王柳叶这种横死经官的,会特地报上去更改黄册,否则就要等到黄册重编。”
姜凌寒点点头:“所以上面很多人只有生年没有卒年,而也只有太平盛世,家道传承,孝子贤孙才会记得已故先人的卒年。”
“说得对,所以很多人卒年不详,若下一个十年重编黄册时,找不到此人,便会将他的一切从册中删掉。”奚云出道:“不过好在我们已经知道王柳叶具体的住址。”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又同时尴尬地移开。
此时,师爷走了过来,问两人有没有找到死者的户籍。
奚云出起身将太湖黄册双手递了过去:“找到了,死者家中四人,还有父母和姐姐,我们打算去见见他们。”
师爷接过黄册,道:“此案虽然移交给了六扇门,但上面的意思是仍在府衙结案,所以待案情查清之日,还请二位将凶犯带到府衙大牢羁押候审。”
这桩案子在雍州地界发生,本就应该由当地府衙审理,六扇门只是帮助查案,抓到凶犯自然要交给府衙。
姜凌寒点了点头:“自然。”
师爷准备将二人送出府衙,奚云出却拦住他,又提了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