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1
第1章
马其鸣突然变得反常,放着几个大案要案不管,脚步竟神神秘秘往吴水跑。
起因就是那个叫苏紫的女人。
马其鸣第一次去见苏紫,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傍晚,当时李春江还在省城陪叶子荷看病。马其鸣带着秘书小田,悄然来到吴水县城。
坐落在县城西南角的这片家属区显得有点闹,卖牛奶的、卖鸡蛋挂面的在巷子口使劲吆喝,几个下棋的老头围在一起,争抢中像是要为一步棋打架。一个大肚子妇女在追一只鸡,她家圈养的鸡不小心跑了出来,惹得那孕妇失了声地叫,抓住它,抓住它。马其鸣和小田还帮了孕妇的忙,最后是马其鸣将鸡逮在了手里。孕妇感谢地一笑,问马其鸣:“找谁?”马其鸣笑笑,说:“不找谁,我们来这儿转转。”
孕妇有点诧异,怪怪地望着马其鸣,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越往里走,巷子便越安静,除了放学晚归的几个孩童,幽长的巷子里他们没再遇到谁。
黄昏的光影将深幽的巷子拉得老长,也使这片老居民区更透出一份败落。
斑驳的墙壁上留下小学生们恶作剧的信手涂鸦,浓浓的饭香溢满整个巷道,让人止不住生出推开谁家门蹭一顿美味的欲望。
苏紫家在巷子最里头,秘书小田推开门时,小院里静静的,闻不见饭香也听不见人声,小田试探着往里探了几次头,都让里面的静给吓了回来。过了好长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问:“谁呀?”是苏紫婆婆的声音。马其鸣跟小田走进去,就见苏紫婆婆盘腿坐在**,正在念佛。
等她手里的珠子停下来,马其鸣才说:“老婆婆,就你一个人?
”
苏紫婆婆打量了他一眼,问:“是郑源让来的吧?”
秘书小田刚要说话,马其鸣拦住他,顺着苏紫婆婆的口气“嗯”了一声。苏紫婆婆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不去,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这儿。”
马其鸣“哦”了一声,顺势看了看屋子。屋子显得破旧窄小,大约缺少人气的缘故,更添出几分败落。
家具啥的全都不见了,客厅这间里只摆了一张方凳,原先放过电视机的地方让一个陈旧的纸箱占着,上面堆着孩子的玩具。
马其鸣这才相信,苏紫为了上访变卖了所有家产,她的确没接受过李春江的援助。
苏紫不在,婆婆说孩子发烧,到医院给孩子瞧病去了。
马其鸣没多问什么,悄悄放下一千元钱,跟秘书小田踅身出来。路上,马其鸣一句话不说,秘书小田吃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冒然开口。
直到夜色彻底吞没大地,大地一片静的时候,马其鸣才说:“你说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冤屈事儿?”
秘书小田张了几下嘴,没敢回答。
第二次,马其鸣是一个人来。秘书小田在乡巴佬,腾不出时间。他让司机在车里等,自己顺着巷子,带着几分不安敲开了苏紫家的门。开门的是苏紫,看到马其鸣,苏紫怔了一下,问:“找谁?”马其鸣说:“我是陶实的朋友,能进来不?”苏紫侧开身子,马其鸣几乎是挤了进去。
等进屋坐下,苏紫却长久的不开口,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慌乱的眼神在马其鸣身上跳来跳去。马其鸣刚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苏紫突然就给跪下了。马其鸣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拉她,谁知苏紫硬是不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哭,那眼泪就像八月的雨,噼里啪啦,很快就将屋子打湿了。
她婆婆一见状,也从里屋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好人啊!帮帮我们吧!”
马其鸣在婆媳俩的哭声里坚持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苏紫的神经已不大正常,这个年轻的女人,除了跪和哭,已不会别的。她甚至忘了该怎么跟别人陈述,仿佛只有眼泪,是她全部要说的话。
那天还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大约是马其鸣的沉默和犹豫惹恼了苏紫,就在他硬从地上扶起苏紫的当儿,苏紫竟狠狠地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马其鸣被这一口吐得沁住了,见他发愣,苏紫突然爆发了似地吼:“你走,走啊!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的!”
接下来他便听到苏紫精神失常的消息,断断续续,却总在刺痛他的心。
也有传闻将她的失常跟那个叫郑源的扯到一起,说陶实自首后,郑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这个年轻的女人,将她从一家小厂调到政府的一个二级部门,还以陶实的名义给她们弄了一套房子。传言纷纷,大有将郑源跟她弄到**的趋势。孙吉海就在一次会上公开讲:“我们有的领导干部,放着全县的大事、要事不抓,整天尽干些没名堂的事。下属是要关心,是要体恤,但你把精力全熬进去,也未免太过了吧?”
这话带有血腥的味道,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其鸣看见,郑源涨红着脸,喉结一鼓一鼓的,像要反驳什么。
郑源跟苏紫,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
苏紫的上访是不是李春江在背后指使?李春江又为了什么?
还有,袁波书记为啥在这事上很敏感?
传言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事实?
一系列的问题堆在马其鸣的脑子里,马其鸣觉得必须搞清楚。
这一次,马其鸣仍然是一个人去看苏紫,刚到吴水县城,袁波书记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那件事了解得怎么样?
马其鸣知道袁波书记是问胡权礼。他在电话里犹豫一阵,还是说:“这人好像有点来路不正。”袁波书记问怎么个不正。
马其鸣说:“我怀疑他那个二等功有假。”袁波书记叹道:“当时光远同志也这么说,可惜我没听进去,不过,现在提出来是不是有点晚?”
“有错必纠,不存在晚不晚的问题。”马其鸣道。
“那好,你尽快把问题查清,过两天我去省委,先向佟副书记作个口头汇报。至于怎么挽回影响,你拿个意见,我还是那句话,要快,要准。”接着袁波书记又问:“最近你是不是在调查那个苏紫?”
马其鸣连忙否认,说:“哪个苏紫?”
“算了,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这事,我也是随口问问。”
合上电话,马其鸣就觉得别扭,明明是这样,为啥不敢跟袁波书记承认?难道到现在,还对袁波书记不放心?
苏紫不在,马其鸣再次吃了闭门羹。
他已经有两次吃到闭门羹了,望着低矮的小院,紧锁的门户,马其鸣忽然想,苏紫是不是躲他?这么想着,他看见巷子里走来一位老太太,便笑着迎上去,跟她打听苏紫的去向。老太太惊讶地说:“你是她远房亲戚吧,头一次见,这孩子,可怜哪。”老太太边伤心边说:“前两天苏紫刚刚精神好一点儿,能做上饭了,夜里突然有一伙人闯进她家,逼她交出什么东西,结果,又给吓出病来了。这不,我刚打医院回来,人还瘫**起不来呐。”老太太告诉马其鸣病房号,再三说:“看你像个有钱人,又是亲戚,可一定要帮帮这孩子啊!知道不?”她突然压低声音,“都说这孩子跟别的男人不干净,我才不信呢,呸,嚼舌根!”
马其鸣往出走时,就看见巷道墙壁上多出几行字,其中一行歪歪扭扭地写着:苏紫是个大娼妇,乱跟男人睡觉。
下面紧随着一串大字:睡吧,睡吧,睡死一个男人,睡来一套楼房。
马其鸣走了几步,又掉转头,拣起半块砖,用力将那几行字蹭掉。
马其鸣没去医院,医院人多眼杂,去了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返回三河前他给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苏紫的病情。还好,苏紫只是身体太虚弱,又接连遭受惊吓,不会有啥大碍,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出院。
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三河,刚进办公室,秘书小田便说:“有个叫唐如意的女士找书记,还留了宾馆房号。”
唐如意?马其鸣像是已把这名字给忘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记起,赶忙问小田:“她啥时来的?”
“上午九点,她说是书记老朋友。”
唐如意。
马其鸣的心一下让这三个字搅乱了。
唐如意就是南平那个交际花,当年被马其鸣一步到位提升为旅游局局长的热点女人。
只是这么多年了,马其鸣从没她的消息。只听说他调走不久,唐如意也辞去旅游局局长的职务,去香港一家旅游公司打工。
世事沧桑,岁月留痕,这也有八九年光景了吧,她怎么突然找到三河来了?
按秘书小田给的地址,马其鸣来到西部大酒店。
按响门铃的一瞬,马其鸣的手略略有些犹豫,他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见这个女人。
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催促他,甚至有些急不可待。他释然一笑,我这是怎么了?
一袭素衣,一张素脸,就连笑也没有改变,一切,都是停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样子。细看,似乎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不过比起马其鸣的沧桑来,岁月对她算是格外宠幸了。两个人就那么望着,只听到心底哗哗翻动的声音,像有一张手,轻轻掀动岁月的痕迹,把沉淀在心底的那段记忆翻到了眼前。
而后是一笑,含着曾经的妩媚,曾经的眷恋,还有,这一段杳无音信的日子里未曾停止过的一抹抹云彩。
“你还是那么年轻。”马其鸣嘴拙得如同忘了台词的演员。
唐如意倒显得颇见世面,一捋头发,顽皮地眨了下眼,说了句让马其鸣豁然释重的玩笑话:“又不是偷着约会,看把你紧张的。”
这句话一下把中间那段空白岁月给抹去了,时光倒流到南平,马其鸣看到的,仍是那个说话不知含蓄、目光却偶尔来点迷离的干练女将。他朗声一笑,说:“看我,都不知该跟你怎么说话了。”
屋子里响起轻松的一阵笑,接下来,一切便进入自然。
其实,有些人你永远也分不开,正如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待。岁月冲走的,是本该消失的、那些注定要留在你生命里的东西,摆不开也挥不掉。
一场风吹过,记忆之门便会洞开,一片雨淋过,心底那片青草地便绿油油地茂盛起来。
唐如意告诉马其鸣,这些年她东奔西波,仿佛一直在路上,从没停下来。目前她在香港一家上市公司打工,算是驻深圳的代表。马其鸣惊讶一声:“你都成超级白领了。”
唐如意莞尔一笑,说:“哪呀,圈子里的老女人。”
马其鸣这才发现,一旦彻底放松下来,眼前这张脸还是有很浓的岁月痕迹。他颇有同感地一笑:“岁月不饶人啊!一晃都要奔五十了。”
“你是四十六吧,不对,零四个月十八天,对不?”
马其鸣暗自一惊,讶异的目光再次落在唐如意脸上。
“比我大七岁零五十二天。”唐如意接着道。
抛开细节不说,唐如意这次来,并不单纯为了马其鸣。
她从西藏辗转青海,又到三河,下一站打算去新疆。“眼下西部搞大开发,西部已经成了一片热土,我们也不能坐等观望。这一次,我就是为公司西进做前期考察,所到之处,都是热火朝天啊!”唐如意说。
“你是说投资?”马其鸣忽然来了兴趣。
“我们公司目前已涉足生物制药、旅游开发、
绿色农业等十二个行业,在大陆有五家分公司,下一步,计划向西部拓展。”
“好啊!你现在是财神爷。”马其鸣的热情猛就转了向,硬是缠着唐如意,给他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投资话题。
走时,他手里多了一本香港龙腾实业大陆拓展计划项目书。
第2章
电话准时在下午五点响起,桃子一把抓起话筒,黄大伍在那边阴森森地说:“钱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我马上送来。”
“还是老地方,牧羊人家。”
搁下电话,桃子收拾了下,提起包,就朝牧羊人家走去。
这是她第二次给黄大伍送钱,头次,桃子给了黄大伍十万。黄大伍很不满意,说:“拿这么点钱哄我,是不是想让我找公安局拿奖金?”
桃子赶忙说:“我手头真的拿不出那么多,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帮你凑。”
“拿不出?”黄大伍阴阴一笑,“一个县委书记的老婆,拿不出二十万,哄鬼才信。把他贪污的给我个零头,我这辈子也吃不完、花不完。”
桃子不敢跟黄大伍争辩,生怕惹恼这个叫起来跟公鸡打鸣一样刺耳的瘦脸男人,他要真跑到公安局报案,一切可就全完了。接连赔了许多好话,总算把黄大伍说转了心。“好,我再宽限你一个月,记住了,下次要不把钱全给我,休怪我不讲义气。”
这一月,桃子度日如年。二十万,兴许在别人眼里,她桃子拿几个二十万也不在话下,可桃子真没钱,仅有的那几个存款,叶子荷一犯病,全贴了进去。就那十万,还是她打着给叶子荷治病东拼西凑借的。
桃子本来就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活到现在,很少为什么事跟别人张过口,这次,她算是把脸面豁出去了。
借钱这事,搁别人身上,也许很正常,可搁桃子身上,就很新鲜,也很敏感。刚跟同事张开口,人家就诧异地说:“你也借钱,甭逗我了。”结果钱没借到,事非倒借出不少。
你猜怎么着,单位上马上传出郑源出事的小道消息,说得神乎其神,就连搜出多少脏款也一清二楚。
桃子再也不敢跟同事提钱了,可离了同事,又到哪儿去凑这十万呢?
全三河她就叶子荷一个朋友,总不能把这事儿说给她吧。
更要紧的,还不能让郑源闻到半点气息,桃子必须抢在郑源知道前摆平这事儿。
送钱的人倒是有,真不少,只要她敢要,甭说一个十万,可能十个二十个也有。可她敢要吗?
总算,钱如数凑够了,多亏她大学一位同学,得悉她有急用,问也没问缘由,就将钱打了过来。桃子抱着钱,感觉就像是抱住了这个家的未来,抱住了郑源苦苦挣来的前程。
下午的牧羊人家,安静中透着祥和,午后散淡的阳光从树影间透过来,映得窗户斑斑离离,舒缓的乐声如同子水河不息的水声哗哗流淌,让人永远有一种魂牵梦绕的感觉。桃子一进门,便看见窗口的台子上早已等着一个人。
比起前两次,黄大伍是一天比一天体面,一天比一天鲜亮,他都开始打领带了。白色的衬衫配上鲜红的领带,使他能从万人堆中一下跃出眼来。只是那领子,永远沾着一层污垢,加之这热的天,他西装革履,让人忍不住想起滑稽戏中的小丑。可惜桃子没心情欣赏他。
“拿来了?”
“拿来了。”
“给我。”
“你得给我写个保证。”
“啥保证?”
“拿了这些钱,你把看到的事全忘了,以后跟谁也不许提。
”
“这……”
“要是不写,我走。”
“别,别,别,我听你的,不就一个保证嘛,我保证给你。
”
“那写啊,盯着我做什么?”
“我……我不会写字。”黄大伍说着,垂下贪婪的目光。
桃子分明听见一声响,那是黄大伍吞咽口水的声音。
“不会写?”桃子不相信地盯住他,发现那目光蓝荧荧的,赶忙躲开了。
“没念过书,谁识得字呀!”黄大伍说着,冲服务生一招手,“拿一包好烟,两瓶啤酒。”
一听他又要烟和啤酒,桃子的厌恶就止不住了,贪婪的东西!她鄙视地瞪他一眼,想了想,说:“
名字你总会签吧,我写了,你签个名,到时可有法律管着呢。”
桃子这样说,也是想吓住他,免得他日后生变。
“少给我提法律,那都是你们有钱、有势人玩的,咱土牛木马,就认钱。”说着,牙齿咯嘣一咬,啤酒盖崩到了远处,他像是八辈子没喝过啤酒似的,提起就灌。
桃子匆匆写好,黄大伍看也不看,问:“有印泥没,我摁指头印。”
见桃子纳闷儿,黄大伍振振有词道:“我不会写名,到哪儿都是摁指头印,省事。”
这种地方哪来印泥,桃子正急着,黄大伍忽然说:“拿你的口红,那玩意儿比印泥好。”
等摁完,桃子把口红一扔,掏出钱,递了过去。
黄大伍没急着接钱,而是跑过去,捡起口红,揣在了怀里。
他的目光再一次色色地盯在桃子身上。
桃子忍住不快,耐心等黄大伍数钱,没想数了一半,黄大伍突然叫起来:“咋又拿了一半,你是不是想耍赖?”
桃子紧张道:“咋是一半,你数数,不是整十万吗?”
“十万,你说得轻巧,那么重要的事,值十万?
讲好了二十万的,一分也不能少。”
“你——”桃子意识到上了当,可她不甘心,争辩道,“一半不是上次给你了吗?”
“那不算,你让我等了一月,钱早花光了。”
“你……无赖!”
黄大伍叼上烟,悠然地吸了一口,回应道:“我无赖,比起你男人,我简直是大善人!”
桃子想把钱抢过来,可黄大伍抱得紧紧的,两眼凶恶地瞪住她:“听好了,再拿十万,一个星期,我可没时间跟你玩。”
“你……你……”桃子气得说不出话。黄大伍阴笑道:“就这点钱,比你男人命还重要?我早打听过了,要是真说到公安局,你男人,哈哈,吃枪子吧。”
桃子终于懂了,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无底洞。
可是除了依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而此时,郑源也在另一个地方痛苦地忏悔着。
下午,郑源又去了医院。苏紫还是下不了床,她的腰那天晚上让歹徒打伤了。看他进来,挣扎着欠起身。
郑源赶忙示意苏紫躺下。苏紫的婆婆颤颤地扶着媳妇,唉声叹气的样子让人十分伤心。郑源已经没有多说的话,每次看到苏紫,只能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愧疚。当然,这份愧疚苏紫至今还不明白,在她眼里,郑源的每次到来都是一份感动,一份难得的关心。
为此她深深不安。作为一个职工家属,郑源真是对她太好,好得她都不知该怎么谢。所以她坚决拒绝搬进新房,那不是她该得的,她要的,只是一个说法,这说法跟郑源无关,是那些害死她丈夫的人,他们得付出代价。
谁知这路是那么漫长,漫长得几乎让她看不到希望。
还是婆婆说得对,天下衙门朝南开,没钱、没权你别进来。
苏紫已经不再抱指望了,当她两次被马其鸣甩开,当她一次又一次被那伙人痛打、恐吓,她就再也不敢抱指望了。再告下去,她会疯掉,会让绝望和痛恨杀死。其实她知道,自己离疯已经不远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她的精神就会崩溃,为丈夫,为这个不平的世界,彻底崩溃。
可恨的是,那伙人还是不放过她,那天晚上,她刚给公公烫完脚。公公的身子越来越差,自己连脚都洗不了,精神更是恍惚,可怜的老人,或许他也很快会跟着儿子去。
一想这些,苏紫就睡不着,躺在**瞪着夜色发呆。
就在这时候,院里突然响起腾腾两声,是人跳进院墙的声音。
苏紫刚喊了声公公,两个黑影便扑向她,明晃晃的刀子逼着她,问她到底认不认识朱旺子,朱旺子给她的东西在哪儿?
又是朱旺子!已经有好几次,有人跟她提朱旺子,冲她要朱旺子交给的东西。天啊!她哪认识朱旺子!
她只知道有个季小菲,有个李春江,是他们告诉她丈夫死的真相。
黑影人一听她又说不知道,狠劲地给她两个嘴巴。
她的嘴出血了,咸咸的,木木的,不觉得痛。她刚骂了一声,腰里便美美地挨了一下。另屋里,婆婆扑出来,要跟他们玩命,黑影人一脚踹过去,婆婆便倒在地上。黑影人威胁她,要是朱旺子找她,或者还有什么人给她东西,要她老老实实放着,等他们来拿,若要敢交给警察,她一家都会赴黄泉。
苏紫连惊带吓,病又发作了。她已经受不住任何恐吓了,只要一听“死”这个字,她的神经立刻便瘫痪,仿佛已看到陶实,她亲爱的丈夫,在黄泉那边招手。
苏紫的情况,郑源一清二楚,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变成这样的,可他又没有办法,真的没有。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让陶实去,真的,郑源现在后悔,好后悔。一个人是经不住太多太重折磨的,那份心灵的煎熬,远比自己受罪还痛,还撕心。他要承担的,不只是一份人情债,而是一百份,一千份,甚至,拿上他自己全部的幸福也换不回。可现在又没有退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死者不能复生,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最大力量保护苏紫,让她幸福点,再幸福点。
幸福这东西,怎么你渴望的时候她离你那么远?
难道她也懂得报复,懂得让你用巨额代价去换回她?
郑源真是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糊涂,一想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一想那个可怕的夜晚,他的脑子立刻混浊一片,再也不像那个坐在主席台上的县委书记,再也不像那个雄心勃勃要去当市委副书记的郑源!
他是一个罪人!他毁去的,不只是自己的前程,自己的幸福。他把另一个好端端的家拖入了地狱,他把那么年轻、那么幸福的苏紫打进了人间地狱。
郑源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尤其是发现苏紫就是刘玉英当初送给别人的私生女后,他的心震住了!为什么事情这么巧?
为什么不幸都要降临到她一个人身上?
为什么她年轻的生命要承载如此多的不公和坎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们母女,等事情彻底平息,他要亲手送给苏紫一个母亲。他毁了她的丈夫,就让他用这种方式为她赎罪吧。等她们母女相认,也许他会作出另一个抉择。但是,他真的能作出吗?
郑源摇摇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下不了那份决心。或者,他仍然在逃避,仍然不敢面对。这时候,他突然恨起李春江来,为什么当初不听他的劝阻,硬要劝苏紫上访?让一切平静地过去不是更好吗?
李春江啊李春江,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蒙面人要找的,正是朱牤儿也就是看守所里的那个朱旺子带走的东西。
童小牛忽然得知父亲童百山遇到了麻烦。
外面进来的消息说,童百山让四哥逼得喘不过气,那个四哥居然真是小四儿!童小牛蹲不住了,吵吵着要出去。
但此时的看守所早已不是这些年的看守所,不是他童小牛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特殊宾馆。
那个叫侯杰的新所长气势凌人,他是李春江的人,是马其鸣提前安插进来的“奸细”!童小牛没有办法,但父亲的事不能不管,父亲一完,他这条命就没了。
这时他猛然想到那些东西,那上面记录了不少跟他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可都是得过好处的呀!有些事儿,甚至就是他们交代他干的。这么想着,他兴奋了,激动了,只要把这张牌打出来,不信他李春江不怕,不信他马其鸣不投降。再有本事,你能把三河的公安全端了,你能把三河的公检法甚至市委、政府全给拖进去?
他立刻放出话,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朱旺子,决不能让东西落到马其鸣跟李春江手里!
那是颗定时炸弹,不,是颗原子弹。不只三河,恐怕连省委,也能炸得响几天。
老大,别怪我童小牛心狠,是你逼我,是你过河拆桥,想踢开我童家父子。想想当初,我爹是怎样跟你卖命的,你居然拿个小四儿来欺负他!童小牛想着,跟刘冬说:“妈的朱旺子,敢坏我的好事,老子扒掉你几层皮!”
刘冬拍拍他的肩,说:“放心,等我出去,第一个做掉他!”
这两人,越来越像亲兄弟了。
第3章
朱牤儿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家。
这个叫朱王堡的村子,此时就呈现在眼前,多么亲切,多么熟悉。朱牤儿深深呼了口气,眼里的泪止不住就下来了。
他已经一年多没敢回来了,上次,刚摸到村口那棵老树下,就看见村里晃**着几个陌生的影子。他没敢进村,在村口猫了半夜,借着淡淡的月光,逃了出来。
朱牤儿做梦都想回来,他想看看奶奶,想到妹妹的坟头上添把土。更想……
朱牤儿有秘密,天大的秘密。
这些秘密都是他在看守所得到的。一想这个,朱牤儿就有点感谢那地方,感谢小四儿。
幸亏他被小四儿碰上了,幸亏他被小四儿选中,送进了那地方,这才有机会,认识那个叫春娃的瘦猴子。
朱牤儿跟春娃真是有缘,短短时间,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夜里睡不着觉,两人躺**,春娃便跟朱牤儿讲事儿。
有些是春娃亲身经历的,有些是他听来的。春娃讲得认真,朱牤儿听得来劲,这些事儿到了朱牤儿耳朵里,就是秘密,就是新闻。尤其是春娃跟他说的那些道上的事,听得他心惊肉跳。春娃临出事的那段日子,心情异常苦闷,脾气也格外暴躁,独独对朱牤儿,却是无话不讲。有天晚上,下着沥沥细雨,监室的空气潮湿而混浊,更混浊的是两颗年轻而又茫然的心。春娃忧心忡忡,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一般。一阵凄凄切切后,春娃握着他的手,说:“旺子,要是有一天哥哥我遇了什么不测,你记住,一定要去那个地方。那里有样东西,你拿了它,这辈子,你就足了,再也不用干这种替人偿命的事了。”
一股不祥之感牢牢捉住了朱牤儿,他嘴上安慰着春娃,心里,却暗暗记住了春娃说的地儿。
第二天,春娃被王副叫去,说是有人来看他,结果,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朱牤儿还以为春娃是让人捞走了,直到他从看守所逃出来,才得知春娃压根儿就没走出看守所,不,他是被抬着走出看守所的,说是得了急病,等送到医院,人已成了僵尸。朱牤儿根本不相信他们说的屁话,春娃一定是让他们害死的,春娃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等他死里逃生,找到春娃说的那个地方,拿出那包东西时,朱牤儿傻了,不是一般的傻,当时那种感觉,真能把人吓死。朱牤儿牢记着春娃说的话,并没动那包东西,而是将它藏到另一个地方,离家很近,却又绝不会被人发现。
他知道,春娃留给他的,是黄金,不,比黄金更贵重,比黄金更能让人发疯。但同时,春娃也把另一条路留给了他,死亡的路,通向黄泉的路。
他终于知道春娃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了。
朱牤儿胆寒心战,惊魂不安。但是,朱牤儿更是兴奋得想冲全世界喊!他终于有钱了,他终于成富人了,他终于可以过上跟童小牛们一样的生活了。
一旦世道太平下来,一旦那伙人彻底被公安收拾掉,那么,他就不是朱牤儿了。
朱王堡牵住他的,不只是年迈的奶奶,不只是冤魂不散的妹妹,那包东西,才是他天天想看到的。
虽然眼下还不能动,但看一眼心里也踏实呀!
天渐渐黑下来,九月的天黑得真是晚,太阳爬在西山顶上,半天都不挪一步,朱牤儿恨不得一脚把太阳踢下山。
他边走边四下张望,生怕后面跟上鬼,还好,今天算是顺利,一路都没闻到什么。
朱牤儿这么想着,就又恨起李春江来。非要逼着他说,能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当然是不能说的。
不能说的硬逼着说,你又不是国民党,你又不是童小牛,亏我还把你当救星看呢。
还好,李春江没达到目的,能达到才怪。朱牤儿笑了一下,黄昏里他的笑让山道多了层颜色。除了春娃留给他的东西,他还留了一个秘密,一个李春江打死也想不到的秘密。
他从看守所拿给李春江的,是个本子,厚厚的,带身上不方便,所以顺手藏在了看守所后院。
而这只是他从童小牛那儿偷到的一半,另一半,他留在身上。
他曾好几次看到童小牛把玩它,从童小牛的神情看,他感觉这东西不一般,比那本子值钱,值钱得多,所以他快快藏到了身上。等逃出看守所,逃到省城,花了很多钱,终于学着把它打开了。这一打,朱牤儿的傻就不一般了。这上面,竟全是些大官的名字,有他知道的,比如孙吉海,比如吴达功,更有他不知道的,但他认定,这些人一定是比孙吉海和吴达功还大的官。哈哈,朱牤儿当时就笑了,笑得那个得意!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这才是真正的金山呀!想想看,随便找他们哪一个,开口要个十万八万的,敢不给?这么想着,朱牤儿眼前就全是金子,仿佛朱王堡的山一下变成了金山,他一个人的金山。这么大的金山,我能白给你李春江?想得美!
朱牤儿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他稳了稳神,又朝四下看了看,还是没啥异样,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也该他朱牤儿轮上好日子了,总不能天天过那种亡命的日子吧。
李春江还算聪明,放了他,不放也是闲的,不说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况且你能把我打死?你是共产党的官,又不是……朱牤儿不想了,懒得想。现在他该好好想想,把两件宝贝藏哪儿?老放在这儿,心里不踏实,而且看一趟也费事,还不知他们啥时才能将那伙人彻底抓干净呢?
天彻底黑了下来,天像是帮朱牤儿忙似的,一黑便黑得这么严实,黑得这么踏实,黑得叫朱牤儿直想给天磕个头。他的步子快起来,几乎要飞,很快,他站在了巨石劈开的三叉路口。朱牤儿轻松地吐了口气,心里的舒服劲儿别提了。再有十来分钟,他就可以看到想看的东西,他真想抱着那两堆钱美美睡上一觉。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响,很脆,紧跟着,响起碎石滚下山的声音。朱牤儿暗叫一声不好,一个闪身,躲到巨石后面,屏声静气听了会儿,声音出奇地消失了,山谷一片寂静。朱牤儿不敢轻易闪身,这声音极不正常,像是人猛起身时发出的,会不会?这么想着,他抬起脚,猫似地往草丛中藏了藏,还不放心,又把头往脖子里缩了缩,然后屏住气儿等。
半天工夫过去了,山谷没一点儿异常,朱牤儿这才相信是鸟或者兔子。也怪自己太过敏,老想着有人追杀。他悄悄探出头,四下听了听,确信没有人跟踪,才起身,摸索着往前走。还没走两步,突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很急,很密,不像是一个人。朱牤儿“妈呀”一声,掉头就跑,一失足,踩在了一泡牛粪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倒地,跟驴粪蛋一样滚下了山坡。
这时候,山谷里响起的就不只脚步声了,有人喊:“快追,别叫他跑了!”紧跟着,几道手电光照过来,刺得半个山谷都在摇晃。朱牤儿心想完了,中计了,这下,命保不住了。就在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往沟谷里跑时,山道上突然响起一阵警笛,紧跟着,警灯照亮了大半个山谷。
朱牤儿再次躲过一劫。
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才。
放走朱牤儿,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白吃白喝养着他,他一个字不吐,你说气人不?马才将情况报告给李春江,愤愤道:“这小子太不识眼色,干脆把他放了,让他到外面再吃点苦头。”
李春江思考再三,同意马才的意见,对这种人,也只有这种办法。不过,他叮嘱马才,一定要跟着朱牤儿,一步也不能离开,看他到底玩什么鬼把戏。
马才跟了朱牤儿一个星期,发现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压根儿就不像个正经人。可是真要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又难。躲了两年多的命,朱牤儿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跟人玩抓迷藏。就在马才灰心的一刻,朱牤儿突然踏上了归乡的路,马才心想,好啊,你总算耐不住了。
马才抢在朱牤儿到达朱王堡之前,暗中布网,提前将警员埋伏在山道上。考虑到山道追捕或隐藏的需要,马才要求警员一律骑摩托,而且必须收拾好警灯。
摩托车的确帮了马才不少忙,而且这一次,他又有新发现。
就在他一声令下拉响警笛冲目标扑去时,忽然发现,离村道不远,意外地又蹿出几个人影,他们跟马才盯的这一伙分头藏在南北,不像是同伙。
依照李春江的吩咐,马才他们没抓朱牤儿,只是派人紧跟住他。当然,袭击朱牤儿的那伙人也被放走了。
李春江交代,眼下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朱牤儿的安全,至于那伙人,抓捕还不到时候。
马才很快将发现独狼的消息报告了李春江,在吴水等消息的李春江说:“这就对了,我的判断没错。”
马才听得莫名其妙,难道李春江知道跟踪朱牤儿的不是一路人?
的确是这样,李春江早就怀疑,追杀朱牤儿的,不只是童百山的人,还有一伙,很可能来自省城,至于是不是袁小安所派,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一定跟毒品有关。马才的发现印证了他的判断。看来,独狼绝不是为童家父子卖命,他在替省城的人办事,这一点,怕是连童家父子也想不到。
马其鸣的判断也是如此。马其鸣是下午悄悄赶到吴水的,一到吴水,马上就跟李春江研究起案情。马其鸣初步判定,隐藏在三河的黑势力有两股,一股以童家父子为中心,重点经营公检法内部,替省城甚至更多的人从狱中捞人,这股势力正是当初车光远觉察到的。另一股,却更隐蔽,很有可能就是以范大杆子为中心,秘密从事着毒品交易。
至于这股势力到底跟童家父子有没有穿插,暂时还不能完全判定,但是小四儿绝对是脚踩两只船,两边都有往来。这么一分析,李欣然父子的情况也就不难判断。李华伟一定是搅进了毒品案,而且是范大杆子在吴水的得力干将。至于李欣然,从他跟小四儿接触的时间来讲,应该跟童百山一伙是连在一起的。当然,他们是父子,发现儿子的罪恶勾当后,李欣然逼迫当保护伞也说不定。
至于孙吉海和吴达功,马其鸣跟李春江都还不敢轻易下结论,要等侦察有了进一步的结果,才好作判断。但对袁波书记,两个人的看法却很一致,除了袁小安,袁波书记没有别的可能。
乱麻一样的线索很快被梳理出来,困惑他们的疑团也被一个个打开。真是复杂啊!马其鸣叹道。
李春江也发出同样的感叹,当初所以打不开缺口,就是没把这两股势力分开,反而让对方拉到了扯不断、理还乱的迷境中。
接下来,就该顺着这两条线往下查,李春江很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马其鸣表示赞同。
时间紧迫,两人连夜计划起方案来。
吴达功家里,也是一夜未安,凌晨五点的时候,夫妻俩还各摆出一种架势,你死我活的样子。
汤萍真是又气又怨,尽管心里对吴达功恨得要死,却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位子是有了,权力也有了,但真的能让她安安心心坐享清福吗?怕是不能。
秦默虽然被逼到了后台,但谁知他是不是真的就休息去了?
三河高层更是令人费解,袁波举棋不定,左晃右摇。
孙吉海雷声大雨点小,弄个胡权礼都要看马其鸣脸色。
其他那几位,就更不用说,纷纷夹着尾巴,做起了缩头乌龟。
形势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要黑暗。
下午她突然接到童百山的电话,邀她单独坐一坐。
汤萍以前绝少跟童百山有来往,也坚决反对丈夫跟他来往。
骨子里,她是看不起这些暴发户的,财大气粗,一身铜臭,没文化不说,让这个时代捧的,简直忘了祖宗是谁。
但这个时候,汤萍又不能不去。跟童百山一起的,是检察院一位副检察长,边上还坐个女人,年轻,颇有几分姿色。
起初汤萍还以为是姓童的或那位副检察长带的情妇,目光很恶毒地剜了她两眼。后来才知不是。这女人有点来头,说是二公子派来的,调节一下童百山跟那个小四儿的矛盾。
汤萍对小四儿的事也有所耳闻,还不止一次问过吴达功,到底跟小四儿有没有来往。吴达功支支吾吾,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谈到后来,汤萍才知道,这场聚会真正的东家是那个女人,她指点江山,纵横利弊,谈吐和智谋远在两个男人之上。
从她的话语里,汤萍很快判断出,女人来三河的真正目的绝非调解姓童的跟小四儿之间的关系,倒有一种稳定大局、统一各路力量的架势。说到最后,她凝起目光,用朋友一样的口吻跟汤萍说:“当务之急,是赶走马其鸣,此人远在车光远之上。他要是再蹲下去,三河非出大事。”说完,目光久久凝在汤萍脸上,一动不动。
“拿什么法子?”童百山有点急。
女人摆摆手,将童百山的猴急拨拉到一边,目光,却始终未从汤萍脸上挪开。她看汤萍的样子,很像一个为她痴情、为她着迷的男人,直看得汤萍脸上起了臊,才说:“这就要看汤大姐的了。”
童百山和副检察长这才把目光对住汤萍,有点惊讶,有点不相信。很快,他们从两个女人脸上读到另一种内容。
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让车光远不明不白地进去,并不是他们的能耐,而是眼前这个女人。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期待着汤萍开口。
到了这份上,汤萍也不想再卖关子,她挪挪身子,让自己坐得稳一点儿,然后朱唇一启,用不显山、
不露水的口气道:“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个人,不像姓车的。”
那女人释然一笑,露出她另一种美丽,纤纤玉手打开包,取出一样东西。汤萍一看,眼猛地就惊了。
回到家,吴达功独自喝着闷酒。汤萍心烦地说:“
你能不能不把酒当亲戚?”吴达功也是心里上火,没好气地道:
“门不能出,朋友不能见,不喝酒让我活不活?”
“朋友?”汤萍吃惊地瞪住吴达功,“你这种人也有朋友,瞧你交的什么人,整天给你擦屁股还来不及。”
“那就不擦,再说我也没请你擦!”
吴达功像是成心要激怒汤萍。也难怪,自从当上这个局长,他的耳朵没一天轻闲过,不是这个不对就是那个不能做,怎么做都不能让汤萍满意,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当这个局长了。这女人,苛刻得近乎变态!
“吴达功!”汤萍突然喝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能飞了?”
吴达功刷地抬起头,迎住汤萍,他多想把自己的不满喊出来,把心里的不平发泄出来。但是,他还是挪开了目光。他知道,在汤萍面前,他是缺少这种勇气的。他沮丧地倒了一大杯酒,一扬脖子灌了下去。
汤萍扑过来,一把提起酒瓶,扔进了垃圾筒。
吴达功嗓子哽了几哽,终还是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怕她,为什么一切都要听她的?他痛苦地抱住头,对婚姻,对婚姻里的爱和恨,还有因这桩婚姻而渐渐迷失的人生,发出一阵阵揪心的痛。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另一番情景。汤萍哭了,一向盛气凌人、
不可一世的汤萍哭了,一向把风浪不当做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