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第1节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中间乔若瑄回来了一次,普天成跟她拐弯抹角谈起了工作变动的事。普天成说:“我考虑了好久,老杜那个人不是太可靠,跟他搭班子,迟早要出事,要不,你还是挪个地方?”乔若瑄放下手里的报纸,盯住普天成问:“往哪挪,你们不会再缺副秘书长吧?”

普天成目光一暗:“若瑄,我跟你谈正事呢。”

“谈正事上你办公室,这是家,我一个月回来一趟,不想听正事。”乔若瑄起身,往厨房去。这次回来,乔若瑄发现了一个女人们最容易发现却也最容易忽略的问题,她家的厨房成了摆设,她断定这一个多月普天成没做过一顿饭。这样下去,普天成的胃受不了,男人到了这把岁数,是不能乱凑合的。乔若瑄想给普天成找一个保姆,被普天成拒绝。乔若瑄不甘心,背着普天成给王静育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从永川那边找一个保姆来。永川是广怀下面一个县,王静育以前在永川做过县长,那一带的妇女打小就能吃苦,而且卫生习惯很好。王静育说正好有位远方亲戚,家里女孩多,答应这一两天就带过来。乔若瑄想把厨房认真打扫一下,这样乱糟糟的厨房,让外人看见,她脸上没面子。

普天成拦住她说:“若瑄,你再认真想想,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瀚林书记也有这个想法。”

乔若瑄的步子猛地止在了那儿,半天,她回过身来,冲普天成说:“不可能!”

普天成没把上次瀚林书记找他谈话的事说出来,他怕乔若瑄接受不了,仍然婉转地道:“你也知道,瀚林书记对官员家庭一直有看法,他在几次会上都讲到,要把海东这个特色取掉。”

“讲了就要做?普天成,你是想借瀚林书记来压我吧,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回来,杜汉武想撵我,我还赖着不走呢。”说完,进厨房了。

普天成知道谈下去也是白谈,弄不好还要伤两个人的和气。

便略显忧愁地想,乔若瑄这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下午五点,王静育的车到了,果然带来一位叫卢小卉的女孩,个头高高的,差不多赶上了乔若瑄。猛一看,不像是从永川那种落后地方出来的,尽管穿着很朴素,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有神,给人一种精于世故的错觉。

普天成不明就里地问:“这位是……”卢小卉扭捏着她好看的身子,显拘谨地站在了一边,目光怯怯地望在王静育脸上。

王静育冲普天成笑笑,再望住乔若瑄。

乔若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卢小卉好几遍,显然,她对卢小卉的年龄还有已经发育成熟的身子有点不放心,她要的是那种青中带涩纯朴中带着傻气的女孩,卢小卉这身材,应该到哪家时装公司做模特去,那对藏在素衣里的胸,一旦换件衣服衬托出来,是很让人忧心忡忡的。

可既然王静育带来了,她又不好拒绝,再说人家孩子才十五岁,也不能往坏处想。于是便问:“家里都同意了?”

“同意了。”王静育代卢小卉回答,目光快速地往普天成脸上一扫,带着某种意味。

“家里的活都会做吧?”

“您放心,阿姨,洗衣做饭我样样拿手。”这次回答的是卢小卉,卢小卉一说话,乡下孩子的淳朴就显出来了。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这孩子蛮让人喜爱。

乔若瑄点头道:“那就留下吧,你叔叔胃不好,记得做饭清淡点,再者,衬衣要天天洗,洗了要熨好。”

卢小卉一一点头,普天成这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不要,怎么还……”

“要不要不由得你,静育快坐,我带眉儿先熟悉一下。”

王静育诡秘地一笑,坐下了,普天成恨恨剜了他一眼,也有些无奈地坐下,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下面的事来。

乔若瑄很快就把该交待的交待完了,又带着卢小卉去卧室。

卧室是她上午就腾出来的,以前当客房,有点小,但住保姆已足够。卢小卉带的行李不多,其实也不用带,一应物件乔若瑄都替她准备好了。看完卧室,乔若瑄问:“满意不?”卢小卉脸上闪着红晕,羞答答说:“这么好啊,我原还想,要住地下室的。”王静育接话道:“

去年她在北京做家政,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地下室里。”

乔若瑄这才知道卢小卉以前就做过家政,还是北京,怪不得呢。她放心地舒了口气,笑着说:“这是海州,不是北京,缺什么,随时跟你叔说,他会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对待你的。”

这话说得很巧妙,似乎有双重意思,说完,乔若瑄望了一眼普天成。普天成心里早有想法,等乔若瑄一走,他就打发掉卢小卉,他要什么保姆,再说这女孩也长得太那个,住一起不好。

王静育要做东,请普天成夫妇吃饭,普天成不想去,谎称有事推辞了。乔若瑄急着要去瀚林书记家,离开广怀时,她就跟瀚林书记的秘书约好了,早上一醒来,就给瀚林书记发了条短信,瀚林书记回短信说,下午五点给她电话。刚才在卧室时,她收到瀚林书记秘书的短信,说瀚林书记让她过去。

这事同样不能让普天成知道,一旦让普天成知道了,准又惹出新的不快。

王静育见普天成两口子都不愿跟他出去,便也知趣地起身告辞,临走,又跟卢小卉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好好照顾普天成,别偷懒,手脚要勤快,家里来了客人一定要识眼色等等。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普天成想笑,却又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笑不出来。

乔若瑄打扮一鲜地出门后,家里就剩了普天成跟卢小卉,卢小卉已换下她来时穿的衣服,换了一身在北京做家政时穿过的工装。

这设计工装的人也有想像力,居然仿照制服的样式,明明是做家务,他不设计得宽松点,反倒山是山水是水,风景全给你点缀了出来。普天成望了一眼,感觉浑身发热,十分不自在,他心里骂王静育,你那些鬼点子,以为我不知道啊,不安好心!

卢小卉出去买菜的时候,马效林来了电话,说他刚到海州,有急事要跟秘书长汇报。普天成问马效林现在在哪,马效林说他在金江饭店门口。普天成让马效林等在那,他马上就到。

二十分钟后,普天成赶到了金江饭店,马效林果然神色不定地站在那儿,普天成让马效林上车,然后往丽水大桥那边开。丽水大桥西侧有家叫狮子楼的酒楼,于川庆请普天成吃过几次饭,里面环境不错,重要的,老板是于川庆一个旧相好,于川庆并没跟普天成藏着掖着,关于他跟老板娘江海玲的关系,普天成是一清二楚。

于川庆还特意叮嘱江海玲,哪一天要是普天成来了,一定要热情招待好。普天成刚才在车上想地方,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江海玲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来。

这种地方说起话来安全。

到了狮子楼,江海玲热情有加,一边张罗着开包房,一边笑说好久没见到秘书长了。普天成勉强跟她寒喧了几句,道:“今天借你这地方谈点事,饭菜简单点,让服务员别打扰。

”江海玲一看普天成脸色,知道怎么回事了,忙道:“秘书长尽管放心,饭菜好了我亲自送进去。”

江海玲刚走,普天成就问:“怎么回事?”

马效林神色慌张地说:“苏润开口了,他咬出了好几个人。”

“真有此事?”普天成只觉得心里重重响了一声,不敢相信似地盯住马效林,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千真万确,是牛监狱长跟我说的,他也发了急。”

牛监狱长叫牛如虎,是吉东第一监狱副监狱长,这个人不会乱说话,普天成的眉头更紧了。过了一会,他又问:“具体咬出了谁?”

“你,我,还有……还有瀚林书记。”

“什么?!”普天成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这管瀚林书记什么事?!”

马效林也被普天成的反应吓了一跳,结巴道:“我听牛监狱长说,苏润在写给王化忠他们的材料中,提到一件事,说水泥是一个叫化玉娇的女人提供的。”

“乱弹琴,天下根本就没这么一个人!”

普天成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一摔,一声尖利的碎响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冲马效林道:“把它收拾了。”

马效林要开门唤服务员,普天成恶声骂道:“

一个杯子叫什么服务员,你没长手?!”

马效林扫了一眼包房,包房里实在没什么工具,拿起一块桌布,无言地打扫起碎片来。

普天成黑青着脸,坐在那儿发怔,等马效林把玻璃碎片清扫干净,他心里的主意似乎有了,他拍了拍沙发,说:“坐吧。”马效林不敢坐,又觉站着不合适,硬着头皮在普天成边上坐下了。

“效林啊,你在吉东干副书记,不只是我普天成一个人的意思,瀚林书记几次问起过你,他对你,寄予厚望呢。”

马效林战战兢兢说:“这我知道,谢谢秘书长多年的栽培。”

“不,你应该谢瀚林书记,没有瀚林书记,在海东,没有你我的地盘。”

“秘书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吧,我心里有数。”

马效林好像不那么慌了,这种时候,慌张会坏大事,他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普天成停顿了一会,道:“苏润这样做,太不应该,他咬我可以,怎么能咬瀚林书记呢?水泥是他从别人手里低价买来的,以次充好,一半已经过期报废了,现在他想推卸责任,无中生有编出一个化玉娇来,让人不可思议。

不过黑的说不成白的,效林你马上回去,跟如虎同志讲,让他马上弄一份材料,里面要把王化忠他们通过不正当手段威逼和利诱苏润这件事写清楚,记住了,写得越清楚越好,材料写好后,让他火速送到省厅汪副厅长手里。”

“秘书长,您就放心吧,牛监狱长对王化忠他们意见很大,这事是监狱长丁茂盛瞒着他做的,市局也不知道,我让他把详细情况反映给省厅。”

“这件事尽量控制范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我的意思么?

马效林重重点头。

本来话到这儿,马效林就该走了,这顿饭不属于他,他也吃不下去。但是他又忽然记起另一件事,抬起的屁股原又坐下,目光楚楚地望住普天成:“秘书长,还有件事,我想跟您汇报一下。”

“说吧,以后说话,不用这么饶舌,直接讲就行。”

马效林又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抹了把汗,声音抖颤着说:“我听如虎同志讲,苏润还供出了天彪……”

普天成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结果,握着的拳头捏得更紧了,隐隐能听出一种响声,这声音在响着空调的包房里,竟那么骇人。马效林没敢继续往下说,目光在普天成脸上抖来抖去,最后可怜地收回了。

普天成忽然哈哈大笑,包房里的空气被他的笑声惊了起来,像有猎猎风声卷过。他笑到一半,嘎地收住,目光骇人地盯住马效林:“效林你记住,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是会发疯的。王化忠发了疯,苏润发了疯,姓徐的也跟着发疯。这个时候,我们要及时地为他们准备一付药,这付药由我普天成亲自为他们开!”

马效林听得毛骨悚然,他还从没见过普天成普秘书长用血腥味如此浓的口气说话,他暗暗想,普天成也疯了。

普天成又跟马效林交待几句,马效林心里半是有底半是没底,他不敢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也要发疯。普天成也不留他,起身道:“早点回去也好,你是副书记,随便离岗不好,记住,以后来省城,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马效林如获大赦般,迅疾离开狮子楼,过了没两分钟,普天成的身影也消失了。等江海玲端着药膳进来时,包房里除了一股火药味儿,什么也没有。

马效林离开海州的第三天,普天成得到一个消息,省公安厅汪副厅长带着一个工作组到了吉东。随后,他便听到吉东一监监狱长丁茂盛被停职的消息。

这天他陪着瀚林书记在海州视察,瀚林书记心情很好,同行的海州市委书记和市长心情也很好。

在海州新落成的体育馆内,瀚林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海州体育事业这些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寄予了高度评价。

瀚林书记讲完,体育馆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然后,一行人往网球馆去。这天网球馆正常对外开放,普天成他们到达时,正好有一对外国留学生在打网球,走在前面的海州市委书记转过身来,跟瀚林书记笑说:“早就听说书记是网坛高手,要不要跟他们来一盘?”

瀚林书记呵呵笑了笑:“很久不打了,手生了。”

就有随从的领导热情鼓劲,要瀚林书记跟留学生打几个球,瀚林书记没推辞,两手一搓说:“好,那就献一次丑。”

普天成很快忙起来,不大工夫,瀚林书记身穿运动服,健步进入馆内。普天成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等瀚林书记到了场地边,这才双手递上球拍。瀚林书记笑了笑:“生命在于运动嘛,天成,以后你也要学着打球。”普天成说:“今天先让我饱饱眼福,改天一定拜书记为师。”

瀚林书记朗声一笑,跟女留学生对战起来。

二十余位记者扛着摄像机往前涌,镁光灯不停地闪烁,普天成挡在记者最前面,提醒记者们别太靠前,影响书记打球。瀚林书记步伐矫健,反应敏捷,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快六十岁的人,场边响起一片片喝彩声。

普天成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忽然想,如此富有活力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别人轻易击倒呢?这么一想,他身上仿佛猛地来了劲,也跟着喊了一声:“好球!”这一声喊,似乎把他心里几天堆积的郁闷排泄了出来。

后来他借女留学生拣球的空,给瀚林书记送去一条毛巾,瀚林书记边擦汉边说:“可以号召一下,在干部队伍中掀起一股运动热潮。”普天成将这话记下了,他想下一步,应该庆全省搞一场公务人员网球大赛。

即兴表演结束后,瀚林书记跟两位留学生合了影,瀚林书记简单过问了一下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并祝福他们能在中国取得更大的成绩。

女留学生想拥抱一下瀚林书记,普天成赶忙制止,另一边,于川庆也在阻止记者照相。瀚林书记见状,笑说了一句:“拥抱就不必了,还是按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握一下手吧。”

于是就握手。镁光灯再次闪了起来。

第二天的报纸上,头版头条便是瀚林书记打球的新闻,尽管照片当天晚上普天成便审查过了,现在拿着报纸,普天成还是承认,瀚林书记魅力四射,精神矍铄。

他欣赏了一会儿,起身,往瀚林书记办公室去。

普天成照样没乘电梯,走楼梯,从八楼到十二楼,普天成欣喜地看到,各部委的同志都在争相看报纸,并没出热情的议论。他心里越发轻松,几天前马效林给他带来的阴影全然不见。

普天成进去时,瀚林书记也在看报纸,秘书董武站在身边。

普天成说:“书记还满意吧,要是光线再足点就更好了。”

瀚林书记笑说:“天成啊,看着这张照片,我忽然感觉又年轻了几岁。”普天成接话说:“

书记本来就年轻嘛,活力远在我们之上。”瀚林书记也不谦虚,道:“这倒是,天成,往后别死气沉沉的,抖起精神来。”

普天成笑了笑,没有说话,这种话不好说,只能以笑来回答。

围着报纸谈了一会儿,瀚林书记忽然说:“对了天成,那天跟若瑄谈了谈想法,她还不乐意,回家没批评我吧?”

普天成说:“哪敢批评书记,她这个人,就是顽固。”

董武一听两位领导谈正事,掩上门出去了。普天成说:“她老是给您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其实那天乔若瑄回到家,什么也没跟普天成说。普天成倒是知道她去找瀚林书记,但也没点破。那天心情实在是坏透了,没法对别的事感兴趣。

而且,每次乔若瑄单独去见瀚林书记,普天成都装不知道,事后也不过问,这是他们夫妇间的一个原则。

“你天成也说这种谦虚话了,不应该嘛。不过天成啊,若瑄留在广怀,恐怕有问题,我最近在想,是不是让她去一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地方,女同志,太闹了不好。”

这个闹字用得特别有学问,你可以理解成广怀那边太闹,也可以理解成乔若瑄这个人太闹,普天成更倾向后者。

他再次明白,乔若瑄在广怀的使命快要结束了,兴许,她从政的路,也要告一段落。

从瀚林书记办公室回来,普天成反复想,瀚林书记说的相对轻松一点的地方到底是哪?想着想着,蓦地明白了。

省委党校!

余诗伦进政研室的事很快有了进展,普天成正在办公室修改一份报告,组织部长何平进来了。

普天成赶忙起身,说:“部长好,你怎么过来了?”

何平是中央调整海东班子时从北京部里过来的,人很年轻,才四十五岁,但工作经历相当不简单,32岁时在西藏干过,后来又到青海,42岁便是副部级干部。海东现有的常委中,数他学历最高,是政治学博士。何平为人谦和、低调,言行举止透着良好的修养。

何平说:“有件事想跟秘书长碰碰。”

普天成赶忙从桌子那边走过来,请何平落座。何平边坐边说:“秘书长是大忙人,我来不会打扰吧?”普天成笑说:“哪啊,盼都盼不来你呢。”说着给何平沏茶,何平说不喝了,刚在办公室喝过,胃里差不多能养鱼了。普天成说:“我这儿有朋友刚送来的铁观音,请部长品品。”何平开玩笑说:

“秘书长的茶自然是好茶,刚才我在楼道里就已闻到茶香。”

常委们见面,老要在茶上做文章,说些跟茶有关的话题。

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常委们都是品茶专家,其实不然,是别的话题不好说,也不能公开说。多的常委又不抽烟,见面后为了化解尴尬,只能拿茶做文章。

几乎每个常委的办公室,都放着好几种茶。来的客人不同,拿出的茶也不同。普天成拿出的,是南怀市委书记上周末专程让司机送过来的铁观音,依普天成的判断,这茶至少三千元一斤。

何平品了一口,赞叹道:“果然是好茶,秘书长品味就是不一般。”

普天成笑说:“朋友嗜茶如命,他送的应该不差。”

两人寒喧几句,何平说起了正题:“有位同志想到政研室来,想征求一下秘书长的意见。”

普天成故作惊讶地说了声:“是吗?”然后道:“

政研室主任一直空缺,对我们的工作影响很大,这个位子再不能空了,不然工作很费劲。”何平说:“我们心里也急,只是找不到合适人选。

最近有人推荐党校副校长余诗伦同志,不知道秘书长对这位同志了解不?”

普天成沉吟了一下:“诗伦啊,怎么把他给忘了,对,你这一说,我忽然觉得,他担任这个职务最合适。理论水平高,工作严谨,就怕他本人不愿意啊。”

何平笑了笑:“看来秘书长对他还是很了解。”

普天成说:“了解不是太多,但深刻,听过他讲的课,理论上很有造诣,政研室缺的就是这样的专家。”

普天成说这些话,一点不脸红,有些东西习惯了,也就成自然,其实他根本没听过余诗伦的课。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对余诗伦很崇拜。

“那就好,既然秘书长没意见,我们就找本人谈话了,希望他能服从组织安排。”何平说着起身,那杯刚泡的茶他只品了一口。将何平送进电梯,普天成就想,下一步就该轮到何平给乔若瑄谈话了,一想党校副校长这个位子,普天成也摇了摇头。

但人适合哪个位子,并不是自己说了算,要看领导觉得你在哪个位子合适。

把不适合干副校长的乔若瑄调到党校,也许是一种新的适合。

普天成承认,让乔若瑄去党校,等于是折磨她,委屈她,他心里禁不住为自己的妻子生出一种伤感来。

第2节

第二天晚上,海东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廖昌平便找到了普天成家里,行政学院院长目前由常务副省长周国平兼任,廖昌平也是在上次调整中才到行政学院的,普天成做省政府秘书长时,廖昌平是副秘书长。

廖昌平一定是听到了风声,进门就说:“不公平,秘书长,真不公平,我廖昌平怎么着,也比余诗伦资历深吧?”

普天成刚打开电视机,保姆卢小卉也在客厅,是她替廖昌平开的门。普天成扫了一眼卢小卉,说:“去拿水果来。”廖昌平说不吃,普天成拉下脸,带着责备的口气道:“捕风捉影,撒哪门子的野。”

廖昌平在普天成面前说怪话说习惯了,从来不去斟酌,当然,他也不知道卢小卉的身份,还以为是普天成家亲戚。

廖昌平本还想发牢骚,见普天成神色异常,没敢发,再一看卢小卉,明白了。卢小卉相当识眼色,利落地端来水果,沏了茶,钻卧室去了。

普天成这才说:“哪有那么多牢骚,走哪发哪,像话吗?!”

廖昌平讪讪一笑:“人家这不是心里有想法么。”

普天成抢白了一句:“我还有想法呢。”

将水果盘往廖昌平面前一推,问:“都听说了?”

廖昌平神色黯然地垂下头:“听说了,没想到会是他。”

廖昌平心里谋算这个位子谋算了好久,当初让他到行政学院去,他就向组织部门提出,能不能到省委政研室?

当时主持工作的副部长陈江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个位子的人选,就连组织部也定不了,你还是安心去当校长吧。”事实证明,政研室主任这个职位,在瀚林书记的心里很重,前主任老瞿离开岗位已有半年多时间,别的位子空两到三个月已是奇迹了,想不到政研室主任的位子空了这么长时间。

“想不到的事情很多,以后慢慢想。”普天成带着情绪道。

廖昌平还是不服气,点了烟,猛吸一口:“我打听清楚了,姓余的北京有人,听说……”

“听说听说,一天到晚就是听说!我说昌平,你到底是在干工作还是在搞情报,我看你到安全局去好了。”

廖昌平挨了剋,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其实这些话他也只是在普天成这里说说,外面绝不敢乱讲。

他北京的一个关系说,余诗伦有个很能靠得住的关系,在中央某要害部门,一定是上面跟瀚林书记打了招呼,要不然,瀚林书记是注意不到一个党校副校长的。见廖昌平尴尬,普天成也觉口气太冲了点,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昌平啊,你在省府工作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组织原则应该知道,不该打听的,不打听。”廖昌平听出了弦外之音,陪着笑道:“秘书长的话,我记住了。”

“仅仅记住不够,要落实到行动上。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安排在哪个岗位,都要把本职工作做好,我可听说,你现在有点不专心,这不好,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很多事是一步步来的,一步走不扎实,步步皆不扎实。”

廖昌平一听普天成又在点他的软肋,心虚道:“怎么,上面不会有意见吧?”

“你自己以为呢?”普天成给了廖昌平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起身,在客厅里踱步。廖昌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本是跑来诉苦的,这下好,让普天成一句话,把他心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点中了。廖昌平到行政学院后,的确对工作不大上心,整天想的是,何时才能到省委大院去,到主要领导眼皮底下,干些能让领导看得着听得见的工作。

像行政学院这种不打雷不下雨的工作,他真是没心情干。

这阵普天成一说,他立刻后悔起来,如果因为这个让上面有意见,那就太不应该了,他廖昌平又不是不会干工作。

过了半天,廖昌平带着征询的口吻道:“我是想干,但我对学院那摊子不熟悉,再者,眼下都在抓经济,注意力都在各项硬指标上,学院就是想开展一些工作,下面也没人重视。”

普天成停下步子,毕竟,他跟廖昌平是多年的关系,这人本质不错,就是有华而不实的毛病,老以为自己是干大事的,放哪儿都觉委屈,这个毛病不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机会是啥,机会就是你摸打滚爬中突然闪出的那道亮光,是你苦苦求索中蓦然发现的那根独木桥。而绝不是天上掉馅饼。雨后彩虹是雨后才能出现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先是山重水复,后才是柳暗花明。

如果你想把前面的省略掉,那么后面出现的,也只能是海市蜃楼,是幻景。

“不熟悉不是理由,下面不重视也是你的托词,你的问题还跟以前一样,老在幻想。昌平啊,到了这个年纪,应该踏实了,再不踏实,以后还有机会?”

廖昌平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人性格中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别人批评对了,他会虚心接受,特别是普天成。

两人在省政府的时候,廖昌平没少挨普天成的批评,但越挨两人关系越近,普天成也只有在廖昌平面前,才愿意说些实话,说些发自肺腑的话。

这种话不轻易说出来,是它容易伤害别人,天下没有几个人愿意听批评,官场中人就更不用说,天天奉承,弄不好他都拿你当敌人,如果老是挑刺儿,怕是早就拿你当政敌了。好在廖昌平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普天成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中最率直也最透明的一位,普天成有时候,是拿他做镜子的。可惜,这样的镜子摆在眼前,还是不能让他的心透亮。兴许,他这辈子,是透亮不过来了。心上抹了颜色的人,再怎么照,也是有阴影的。

背负着阴影前行,这就是普天成。

普天成叹口气,冲廖昌平说:“

眼下省委省府正在全力打一场工业企业攻坚战,你们学院何不在这方面动动脑子?”

“你是说?”刚才还心情灰暗的廖昌平一下来了兴趣。

“学院就是为政府工作服务的,这点道理你总懂吧。

围绕政府的中心工作搞培训,这样的主意你都想不出来?”

廖昌平恍然大悟:“愚人就怕点拨,你这一点拨,我倒是有谱了。”廖昌平说完,开心地笑起来,他的笑感染了普天成,普天成也轻松了许多。从内心讲,他是极愿意让廖昌平到政研室的,廖昌平把材料关是一绝,过去政府那边的材料或文件,主要还是廖昌平把关。另外,人在任何时候,身边总得有个说话的人啊,普天成现在是一肚子的话捂馊了,也找不到人说。

那种滋味,不好受。

可既然瀚林书记有了人选,就得尊重现实,不单是尊重现实,还要把这个想法彻底掐死。普天成给廖昌平支招,让他抓培训,就是用另一种方式帮廖昌平把这个念头掐死。

机会总还是有的,普天成对此深信不疑!

这天晚上两个人喝掉了一斤茅台,普天成很少喝酒,但这天晚上,他想喝。

省委很快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了对余诗伦的任命。

余诗伦到任的这一天,海州下了一场透雨,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本来普天成安排了几桌饭,想为余诗伦接风,可下午四点多钟,常务副省长周国平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一起跟大华的同志吃顿饭,有些情况还需碰个头。

普天成便知道,周国平那边的行动开始了。

普天成赶到胜利宾馆,国平副省长还没到,于川庆倒是来了。

跟于川庆在一起的还有政府那边的曹副秘书长,办公厅巩副主任等好几位,大家都是熟人,办公厅巩副主任还跟乔若瑄一起共过事,普天成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往餐厅去。

因为少了更高级别的领导,普天成就成了这群人中间的头,受到了大家的热情礼遇,普天成对来自巩副主任他们的恭维和礼赞欣然接受。

官场就是这样,每一个场合,都有不同的恭维声和赞美声,尽管内容大同小异,但表现方式却千差万别。

巩副主任就特意提到,前些天在《理论》

杂志看了普天成一篇文章,很受启发。“高屋建瓴啊,秘书长真是大家风范。”普天成笑笑,做为一个省的最高智囊,他每年都要在中央和省里的几家权威性杂志发表一些文章,这些文章有的是谈海东的经济社会发展与繁荣,有的是谈领导干部的修养与情操。巩副主任提到的这篇,普天成谈的是领导干部作风建设,中间提到了最近全国发生的两起腐败大案,两名副部级干部落马,在全国震动很大。当然,普天成重点谈的是如何贯彻落实总书记在中纪委七次会议上对领导干部作风建设发表的重要讲话,针对总书记提出的在领导干部中倡导形成八个方面的良好风气,树立八荣八耻观,谈了自己的感想。是一篇响应性的文章,瀚林书记对这篇文章也给予极高的评价,还说要在省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组织学习。

普天成并不认为自己文章写得好,关键是态度亮得及时,有时候能不能及时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领导干部的一种修养,更是艺术。

胜利宾馆的环境跟桃园差不了多少,布局和绿化甚至比桃园还要漂亮,只是因为它是政府的,所以名气没桃园那么响亮。这天的饭安排在淮海厅,到了淮海厅,普天成意外地发现,为他们服务的正是余晴。

普天成脸上有丝惊讶,于川庆也跟他一样,余晴没认出普天成,但认出了于川庆,彬彬有礼地问了句首长好,就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工作去了。普天成盯着余晴望了一会儿,脑子里忽就闪出金嫚那张脸来。前些天金嫚跟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不想跟丈夫过了,要离婚。普天成下意识地就阻止,说不能离。金嫚笑说:“你慌什么啊,又不是因为你。”

这句话让普天成好不尴尬,是啊,他慌什么,金嫚从来没说要嫁给他,也从没流露出要缠着他不放的意思,这点让普天成深感欣慰。有多少人毁在了女人上,起初抱着投机的心理想玩一玩,结果引火烧身,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普天成算是幸运,截止目前,还没被哪个女人抓住不放。跟他关系最密的金嫚,也在他离开吉东时嫁了人。金嫚的丈夫是一普通工人,后来普天成听说,他们常打架,夫妻关系很不好,到现在也没要孩子。所有这些,都像辣椒水一样时不时地要辣一下普天成,普天成知道,金嫚现在的不幸福,是他一手造成的。

某种程度上,是他毁了金嫚。

于川庆见他走神,悄声提醒道:“等一会秋燕妮也要来,她可是常常念叨你呢。”

“是么?”普天成从余晴身上收回目光,又从脑子里把金嫚驱走,装作诧异地问了于川庆一句。于川庆别有意味地一笑:“有人望穿秋水,有人浑然不觉,这世道,越来越缺少默契了。”

“乱说。”普天成及时地制止住于川庆,只要有第三者在场,普天成就不跟于川庆开玩笑,这也是他的原则之一。

他转向曹副秘书长:“你老父亲的病好点没?”

曹副秘书长受宠若惊,他父亲几个月前心肌缺血,住过一次院,普天成特地到医院探望过,曹副秘书长对此感激在心,今天听普天成再次问起,就越发感动得不行。他站起身,就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毕恭毕敬地答道:“

谢谢秘书长关心,老父亲算是挺过来了,现在精神状况还行。”

“那就好,人老了,不要只想着吃药,还要适当增加活动量。

另外,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曹副秘书长马上点头:“秘书长说得对,他现在天天到公园散步呢,还跟一帮老头老太太学太极拳,前段日子有个老太太劝他养条狗,这些天正吵着让我买狗呢。”

“那好,我明天就去给他买。”

聊完曹副秘书长的父亲,话题又转到巩副主任的老岳母上。

普天成在政府的时候,这些人都在他手下,他们家里有啥事,谁家有老人,谁家老人患啥病,普天成都记得很清楚。

逢年过节,后勤办要分东西,普天成总要叮嘱一番,有老人的给多分一份。尽管这些人都不缺那点东西,但这么一做,情感上就不一样了。

有人说他在政府里威信比副省长都高,不是说他权大,而是说他心长。

心长则路也长,这是普天成的认识。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于川庆说了声来了,大家齐唰唰地起身,往外面去。

出门时巩副主任步子走得快了些,差点先普天成走出大厅,意识到犯了错误,猛地止住步,侧身等普天成和于川庆先走。

就发现,于川庆脸上,已暗暗露出不快来。

下级任何时候都不能抢上级的彩,这是铁的规律。谁犯了,哪怕是无意,也是自己跟自己找过不去。

普天成伸出双手,热情地跟国平副省长握过手,然后又跟大华的领导一一握手,同时做出恭请的样子,请他们往里进。轮到秋燕妮时,他的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秋燕妮冲他深情一笑,伸出手来:“想不到在这儿遇见秘书长,幸会,幸会。”普天成没敢跟秋燕妮正视,他怕秋燕妮不分场合露出那火辣辣的目光来。

香港女人跟内地女人不一样,她们喜欢把内心的东西表露在脸上。

普天成和于川庆热情迎客的过程中,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拘谨地站在一边,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他们是没有资格走上来跟领导和贵宾一一握手的,只能站在远处,用微笑欢迎。

周副省长也只是跟他们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就在大华几位高层的簇拥下进去了。普天成又抢在前面,等副省长的步子到达淮海厅时,他跟于川庆已一左一右站在了门边。

主客一一落座,普天成本想坐得离周国平远一些,坐领导身边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类似的感受,普天成觉得是这样。每次吃饭,他都会想办法让自己离领导远一点,这跟工作当中正好相反。不料周国平拍拍身边的椅子说:“老普,坐这儿,咱们说话方便。”普天成只好坐过去。

周国平左边是大华香港总部瑞德先生,英国人,很年轻,四十岁不到,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右边,就是普天成了,普天成右边,居然坐了秋燕妮。好似无意,其实有心,普天成有几分不安,心里又有一点点惬意。

跟秋燕妮认识这么长时间,两人还从没如此近距离坐过。

省府向大华方面表了态。表完,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说这杯酒就算是对前一段工作的总结,从今天起,大华海东会驶上快车道。他的举动赢来一片掌声,是川庆秘书长带头鼓的掌。接着,瑞德先生也代表大华总部表了态,他说前段时间工作不理想,关键原因还在大华身上,大华资金不到位,影响了职工安置,他也喝了一杯,表示道歉。瑞德先生接着强调,本周内,将有三千万到帐,可以用于职工安置,以后每半月到帐三千万,直到把答应的款全部付清。瑞德先生说这些的时候,普天成心里想,周国平就是周国平,大华这些钱,也只有他能争取过来。如果换了别人,怕也只是一个数字,何年何月到帐,只有鬼知道。感慨中,他投过去目光,见周国平的目光瞄在性感的劳尔小姐身上,慌忙把目光收回了。

瑞德讲完,轮到秋燕妮了,秋燕妮端起酒杯,说:“燕妮嘴笨,这种场合,实在不敢多讲,不如以酒代之吧,按你们的话说,一切尽在酒中,我相信,大华跟海东的合作一定是愉快的,而且能双赢。”说完,仰起脖子,将满满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兴许,这天的秋燕妮也有几分紧张,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有几滴酒洒在她**的脖颈上。普天成看了,感觉那挂了酒珠的粉颈更为漂亮。

如果不是国平副省长晚上有事,这天是要放开喝一阵的。

要论喝酒,今天来的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都是行家,陪一桌客人不在话下。秋燕妮喝过之后,国平副省长说,今天情况特殊,酒就不敬了,大家随意喝点。然后叮嘱于川庆,照顾好客人。普天成本来也是想敬杯酒的,一听国平副省长这样说,便打消了念头。

席间国平副省长提出了一件事,大华原来的协议是要按排一毛厂百分之二十的职工,大华认为这太高了,无法落实,当然,这与一毛厂职工的素质和文化程度也有关系,一毛厂职工素质普遍低,文化程度大都是初高中,小学也有不少,以前从事传统纺织业,劣势还显不出来,现在是高科技项目,文化程度的劣势一下就显了出来。

大华提出,能不能降到百分之十,不能安排的这百分之十,由省上协调其它企业安排,大华可以拿出一部分钱来做补偿。

其实这样的问题是不用思考的,国平副省长借饭桌上把它讲出来,就是想给大家通通气,具体怎么做,他早就有了数。普天成也垂下了头,这是一种习惯,任何场合,遇到难以作答的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垂下头,做思考状。普天成默默在算一笔帐,降十个百分点,就意味着有五千职工没了着落,这五千职工,往哪里安排呢?见气氛有点冷场,周国平笑道:“老普,过去的协议是你谈的,你说说。”普天成抬起头,习惯性地环视了一圈,道:“既然大华有难处,这个问题可以协商,现在重要的不是职工安置,是项目进度,只要项目建得快,早一天见到效益,我们的期望值就早一天能实现。”

“川庆,你的意见呢?”周国平又将话头转给了于川庆。

于川庆刚夹了一块鱼,一听副省长点他的将,忙将鱼放下,道:“我认为天成秘书长说得有道理,毕竟这项目他最熟悉。”

“好,既然两位秘书长意见一致,我看这事可以商量,补偿不补偿我们先不提,先跟职工方面碰碰头。”说到这儿,他把目光投向普天成,脸上洋溢出一种热情的笑:“怎么样老普,这个难题还得交给你,谁让你办法比我们多呢。”

普天成这才明白,国平副省长今天请他来,摆的原是鸿门宴!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话,跟工人实在说不出口啊,当初谈百分之二十,他已费尽了口舌,也背了一身骂名,现在再砍掉五千人,这简直……见国平副省长期待着他,普天成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试试吧,谈不下来省长可别批评我。”

“有你老普出面,还有什么谈不下来的?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国平副省长率先举起了酒杯,普天成赶忙举杯,抢在国平副省长前面喝了下去。酒杯刚放下,余晴还没把酒斟满,这边又响起了秋燕妮的声音:“我也敬秘书长一杯,感谢秘书长对大华长期的支持与帮助,以后很多事,还离不开秘书长呢。”普天成想推辞,国平副省长帮腔道:“该敬,你们每人应该敬秘书长一杯。”

这下好了,矛头哗地对准到他身上,本来少了敬酒这道程序,吃饭的气氛就不热烈,现在大约是要谈的事定了音,大家心理都放松下来,国平副省长这一提议,于川庆他们立马响应。依次儿,就给普天成敬酒。

普天成喝了秋燕妮这杯,不喝别人的,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一碰杯。几杯下肚,普天成脑子就有些晕,再看秋燕妮,就有一种飘飘渺渺的虚幻感。

饭吃到中间,周国平一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要提前走,让于川庆把大华的客人还有普天成招待好。于川庆要一同去,周国平说不用,那边还有人。于川庆便知道,国平副省长的专职秘书长在恭候,便也不再客气,跟普天成一道将国平副省长送上车。

硬着头皮跟瑞德先生和劳尔小姐道了晚安,转身往里走,走一半,忽然停下,秋燕妮为什么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