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会让别人抢了你的位置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继续说只能不欢而散。
温峤看了看天色,说道:“走吧,先回城,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苏臻点头,接了温峤的话说道:“走吧,这天说不定等下还有雨。”
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几乎是苏臻话声才落,零零星星的雨点子便砸了下来,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雨点子连成了线,紧接着便听见“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泄下来。
“苏臻,这雨太大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温峤对苏臻说道。
苏臻看了看周遭的山林丘地,对温峤说道:“这荒山野岭也没有地方能躲雨啊!”
温峤四周看了看,稍倾,突然指着百步之外说道:“那里有个水磨坊,我们去那里躲躲雨。”
苏臻顺着温峤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花花的雨水里,一幢黑瓦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间,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温峤抓着苏臻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水磨坊跑去。
离得还有些路,便听到“哗哗”的水流声,等到了跟前,苏臻才发现,水磨坊建在一条小溪沟上,因为大雨的缘故,溪沟里的水比往常要大上许多,竟是砸出了几许瀑布的感觉。
水磨坊是单间垛木结构,空气里泛着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
温峤四处看了看,想找些干的树枝生堆火,只可惜磨坊年久失修,便是角落有几截枯枝断木,也被漏雨浇透了。
苏臻其实更愿意一口气走回城,到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好好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但她又很清楚,倘要真淋了这场雨,别说明天便是未来几天她怕是都起不了床。
温峤找了处不漏雨的地方,对正拧着裙摆的苏臻说道:“你到这边来坐吧。”
“好。”
苏臻松开裙摆走了过去。
温峤另外选了处略显干爽的地方坐了,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想着,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还有陆离这会儿到哪里了?能带回银子来吗?
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苏致的声音,“你多大了?”
温峤微微一怔的同时,下意识的说道:“十六了。”
十六啊!
苏臻暗暗忖道:这个年纪,前世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苏致问道。
她记得唐小桥说过,温峤的爹娘在世时是镖师,死的时候还是留下了点家底的,按说温峤年纪也不小,又打小跟着他爹娘习武,完全可以变卖家中资产去投亲的。很奇怪的是,他却留了下来,把自己弄得吃了上餐没下餐差点就成了乞丐。
亲人吗?
温峤漆黑的眸子里有刹那的冷意,却在一瞬间被他掩饰了过去,末了,淡淡道:“没有。”
苏臻虽有疑惑,但也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便没再说。
而这时候,温峤再次问起之前的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苏致听着身下哗哗的流水声,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的掩于夜色中的暴雨,许久后,轻声说道:“把小辂养大,供他上学,替他成亲吧。”
温峤目光动了动,“你呢?你自己呢?”
“我自己?”苏臻脸上绽起抹自嘲的笑,她回头,对上温峤朝她看来的目光,“你还不明白吗?从我走进尸房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以后了,若说有,那也只是卑微求活,希望周边的人不要糟糕到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给我。”
温峤目光骤然一紧,失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苏臻收了目光,重新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缓缓说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多有苛待,从前因为我爹的关系,县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要给几分面子,喊我一声苏姑娘。可明天开始,他们眼里的我,是蛇蝎,是瘟疫,是洪水亦是猛兽……”
苏臻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自从她当了入殓师后,朋友断绝来往,甚至亲如父母她也很少回去看望他们。她永远记得领她入行的师傅和她说的一句话。她家孩子上学时填表,父母职业一栏,永远都是空着的。
温峤从不知道,一个人能用这样平淡的语气仿若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说着自己的无奈和悲凉。
他很早就知道苏臻和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一样,从前只觉得她想法多,眼睛一眨就是个赚钱的点子,还知道秦氏嫌弃她是个女儿,待她很不好。可这会儿,看着神色从容淡定的苏臻,温峤却有种他可能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她的感觉。
“要不,你带着你弟弟跟我们一起走吧。”温峤说道。
原本觉得这话很突兀,但说出来后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待苏臻开口,他紧接着说道:“我们去吴州,那里没人认识你,你可以重新开始,不仅可以将你弟弟养大,也可以替自己谋划一个未来。”
苏臻看着温峤,“谢谢你,温峤,只是,那个未来我从前不期待,以后也不向往。”
“苏臻……”
温峤看着苏臻,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和苏臻都很清楚,他说的那个未来是什么,可是苏臻却说,从前的她便不期待,今后的她也必不向往。难道……难道她从来就没想过嫁人吗?为什么?疑惑间耳边响起苏臻的声音。
“这世上每个姑娘到了年龄,就要嫁人为妻,成为当家主母、生子、侍奉夫君孝敬公婆、教养儿女、替夫纳妾、然后便是争宠、不是被欺凌就是欺凌别人……每个女人,似乎都活在这样一个既定的圈子里。”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男的就要比女的高一等?为什么男的可以娶妻纳妾,女的就只能从一而终?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苏臻摇头,轻声说道:“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人来就要有人走,与其将来最亲密的人变得面目可憎不若最初便不开始。”
温峤怔怔看着苏臻,脑子里反复只有苏臻“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来就要有人走”的话。
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既定的规则也有可能是错的。只是,这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并不能领会苏臻这话中的深意,他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如果站在我身边的是你,我不会让别人抢了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