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爱你,以永恒的灵魂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憎恨她、遗忘她,
最后还是被她满身鲜血的样子打败。
1)
那时青云会和泰国那边的关系出现裂痕,江肖尘让白芷替他去缓和两边关系,顺便定一笔交易下来。
她费尽心思跟金荣周旋,靠着机敏,也靠着运气,几次三番从虎口逃脱,保全了自己。
可在回国前夕,她却被人下了药,送到了酒店的**。
好在她曾接受过药物训练,那药只是令她暂时失去意识,很快便清醒了,只是浑身无力,无法逃跑。
当时她躺在酒店大**,害怕的同时陷入两难抉择,身为卧底,即便受到百般羞辱,也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可是身为她自己,她心里爱着林郁,宁死也不愿被人侮辱。
后来她隐约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突然下了决定,从**艰难地爬到窗前。她爬到窗台上,俯瞰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想,原谅她的情感战胜了理智,不是她不想委曲求全,是她不能。
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林郁,已经喜欢到了那种地步。
即便他已恨她入骨,她却仍然非他不可。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了,有人打开门,她的手颤了颤,眼看着要放手任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却听到七胖充满惊吓的叫声:“白姐,你在做什么?”
可她却仍然不敢松懈,彼时的七胖还没有得到她全部的信任,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慢慢道:“打电话,把我们的人都给我叫来。”
七胖果然打了电话,一行人很快拥到酒店房间,她仍然靠在窗台上,只问道:“金荣呢?”
“金荣的老婆出了事,他赶过去了。”
白芷这才放下心来,心力耗尽地从窗台上滑下来,她浑身都是冷汗,那时她想,这样的绝望,这一生也不想再体会。
当时她以为下药的是金荣,可仔细一想,却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就算下药的是金荣,可没有江肖尘的默许,他怎么可能冒着交易破裂的风险,冒着大笔钱财飞走的风险,去动江肖尘名义上的女人?
又或者,当初给她下药的,本就是江肖尘的人。
思及此,白芷握紧了拳头,她倏地站了起来,目光狠狠地盯着江肖尘:“你跟他又有什么不同?你的手段,比他还要卑劣。”
说完,她就甩手往外走去,可是才踏出卡座,就被江肖尘一把扯入怀里。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眸光难辨喜怒,只听他阴冷的声音慢慢响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越发胆大了?”
从前她是畏惧他的,即便她从不表现出来,他也能看出她心里的畏惧,甚至她在医院那会儿,她心里对他也仍是有顾忌的。
可如今,她对他的畏惧正一点点瓦解,江肖尘定定地看着她,这不是件坏事,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白芷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发现无用后,只瞪着他不吭声。
“是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江肖尘缓缓问道,声音轻而危险,“还是,你觉得林家公子能给你撑腰?”
白芷的心微微一凛,随即笑了笑:“他当然能给我撑腰。”
江肖尘的眸子倏地缩了缩,似有火焰跳动:“你信不信,我随时都能一枪崩了他?”
“那我会先杀了你。”白芷冷冷地开口。
江肖尘不怒反笑:“好啊,我等着你来杀我。”
说完,他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白芷纤细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神经病啊!”白芷吃痛地大喊一声,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伸手推开他。
江肖尘骤然松手,白芷滚到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后,捂着脖子狠狠地瞪了江肖尘一眼,奔逃而去。
江肖尘定定地看着白芷落荒而逃的身影,优雅地抹了把嘴,面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白芷一口气奔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雪白的肌肤上明显多了一个渗着血丝的牙印,她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江肖尘,他一定是属狗的!
白芷出了酒吧,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在路上闲逛,然后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公厕。
她走向厕所的第二个隔间,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她打开包,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宽大的卫衣和嘻哈裤、戴着鸭舌帽的人走出了公厕,只见她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脸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还戴了个口罩,乍一看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年轻男孩。
白芷对自己这一身装扮很有信心,相信就算江肖尘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来。
她上了公交车,直奔韩大而去。
她和沈刚这回约在了韩大见面,沈刚的儿子就在韩大念书,身高跟她相差不多,正好可以以“父子”名义相见。
白芷很快就到了学校,她下了车,大步往图书馆走去,从她走路的姿势,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此时的学校不比白天,路上的学生少了许多,图书馆却依然灯火通明,勤奋好学的学生仍然泡在图书馆里。
白芷走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她避到一边,也没抬头看,所以没发现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白芷直接奔向顶楼的天台,沈刚已经等在那里。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笑着调侃了一声:“爸,找我有事?”
沈刚被她逗得一笑:“你还是别开口了,你这声音要一开口,保准露馅。”
白芷立刻恢复正经:“金荣来韩市了,看来秦三爷在泰国的供货人就是他。”
沈刚点头:“你和金荣合作过,看来秦三爷有心让你当接洽人。”
“不过前提是我帮他拿到林家邮轮的合作权。”
“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沈刚正了正脸色,道,“你要拿到林家的合作权,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林氏集团作为韩市最大的企业,我心里也不希望他们跟秦三爷沾上关系。”
白芷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瞄到天台入口似有人影。
她的呼吸一滞,脑子里警铃大响,连忙朝沈刚比了个手势,她离入口要近一些,沈刚继续说着话,示意她行动。
几乎是立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然后小心地靠近入口处,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奔了过去,眼角扫到里面的人影时,抬脚朝那人一脚踹过去。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连忙往边上闪避,但白芷哪能给他机会,直接扑了过去,跪倒在那人身上的同时,手里的瑞士军刀已经抵住对方的下巴。
白芷的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自己竟然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怕的是若这人是秦三爷或青云会的人,那她的身份显然已经暴露。
可是下一刻,白芷就愣住了,微弱的月光洒进来,为她照亮了刀下的人。
2)
竟然是林郁!
此刻他正安静地看着她,如墨的眸色里似有波涛汹涌。
白芷的手一松,心中大石骤然落地。
下一刻,林郁骤然抬手,将她的口罩和帽子一举揭下。
四目相对,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林郁死死地盯着白芷,她顶着一头男生的假发,这副模样,即便不戴口罩,只怕一般人也认不出是她。
白芷撇过头,有些不敢直视林郁,只站起身捡回口罩和鸭舌帽,重新戴了回去。
沈刚也发现来人是林郁,他并没准备过去,林郁却突然开了口:“沈警官,好久不见。”
十岁那年营救过他的人当中,就有沈刚。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林先生,今天的事,还请帮忙保密。”沈刚低低地说了一声。
“放心,会置她于死地的事,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出去。”林郁说完,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我在青安等你。”
白芷看着林郁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头痛,她看向沈刚,心中愧疚:“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还会被人跟踪,而跟踪她的那个人,竟然是林郁。
林郁走出图书馆,心潮澎湃,眼前的重重迷雾仿佛在顷刻间散去,原来,这才是她最大的秘密。
一切都有了理由,从她放弃韩大那一刻起,她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从未堕落,她一直走在刀尖上。
可是为什么,他为她的选择感到欣慰的同时,心却这样疼?疼得宁愿她是蒙洛斯的夜莺、是蜉蝣的老板,而不是这样忍辱负重、负重前行的卧底警察。
白芷回到青安的时候,已经换回了原先的裙子和高跟鞋。
林郁等在楼下,他长身玉立,眸色如墨,在这嘈杂的商住区,他偏就能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白芷走上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不上楼等我?”
林郁突然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楼上走。
两人回了白芷的住处,白芷率先问道:“你怎么会在韩大?”
“韩大图书馆有很多关于香料的书籍,对我很有用。”
“所以你是去借书的?”白芷愕然,“可是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身上的气味。”林郁看着白芷,道,“我能闻出你的气味。”
那时他刚借了书准备出来,鼻尖却突然闻到她的气味,所以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可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打扮新潮的男生。
他有些疑惑,他的嗅觉不可能出错,白芷的气味也不可能会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所以他下意识地悄悄跟上了那个人。
没想到却因此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怎么可能?我哪有什么味道?”白芷惊了惊,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什么也没闻出来。
林郁微微叹息,他摸了摸白芷的头:“你当然闻不出来,我是调香师,依靠的就是嗅觉,所以对任何气味都很敏感。”
白芷顿时了然,没有再说话,她坐到沙发上,找了个抱枕抱住。
林郁却站在原地不动:“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路?”
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梦想,心甘情愿在黑暗世界里浸**这么多年,忍受所有人的不齿,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
她可知,她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白芷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林郁,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了,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走这条路。”
她的声音很平淡,无悲无喜,竟有一种莫名的豁达。
可林郁的心却骤然一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白芷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一个人在校外喝得酩酊大醉,她扯着他的衣服大哭着问:“林郁,我爸不在了,我妈也不想要我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那时他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温柔而坚定地对她说:“你还有我。”
可是不久之后,他却成了那个抛弃她的人,他对她说,最好老死不再相见。
残忍而绝情。
她会走上这条路,是不是也是被他逼的?
他是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林郁刚迈出一步,就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单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青白,痛苦之色显露无余。
“你怎么了?”
白芷见状大惊,连忙冲过来抓住他的手。
林郁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伸手将白芷扯进怀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含着无限痛苦:“你还有我。”
这一次,我一定不再离开你。
白芷一怔,低低地笑了笑:“嗯,知道了。”
林郁将白芷拥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尖上的疼痛。
“我想吃夜宵了。”过了好一会儿,被林郁抱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白芷闷声道。
林郁一愣,这才放开她,他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做。”
白芷忍不住笑。
起身的时候,白芷突然看到林郁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忽地想到江肖尘留在她脖颈上的牙印,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上去。
可这动作刚做完,突然想起林郁已经看到了,自己简直是在掩耳盗铃,于是又讪讪地把手放下,咳了两声道:“那个……被疯狗咬了一口……”
“江肖尘?”林郁轻声问道。
白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急急解释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白芷还未说完,林郁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脖颈,轻轻地擦了擦那个牙印,声音温柔:“我知道。”
他早知道她不爱江肖尘,如今知晓了她卧底的身份,就更加清楚她不可能爱上江肖尘。
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江肖尘对她,不一样。
很不一样。
那个人太危险,但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她。
林郁进了厨房,白芷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突然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了林郁。
“阿郁,我很想你。”白芷深吸了口气,“从你走后,一直都想。”
白芷这个举动出其不意,林郁怔了片刻后,立刻放下手上的菜刀,转身抱住她。
他将白芷推到料理台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温柔地吻住了她,正吻得忘情,白芷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咕噜。
白芷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林郁松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饿了。”
白芷尴尬地扶额。
林郁笑着在白芷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去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好。”
白芷红着脸跑了出去,她摸了摸发烫的脸,眼中水光潋滟。
林郁重新拿起菜刀,他想到白芷刚刚的反应,不由得低头轻笑出声。
原来放下仇恨去接纳一个人,是这样令人开怀的事。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憎恨她、遗忘她,最后还是被她满身鲜血的样子打败,原来这么多年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并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爱不得。
而如今,他愿意正视自己的心。
母亲,原谅他吧,他终究还是被这世间温情俘获,不想一人独行。
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好后半生。
3)
过了段时日,白芷照常来到蒙洛斯,她刚进去就被秦三爷的助理阿力领到了顶楼办公室。
秦三爷满面红光,激动地道:“小芷,果然没看错你!林家独霸那条航线多年,没想到今天被你拿下来了!”
白芷一愣,她是跟林郁提过邮轮的事,但是她是让林郁拒绝的,因为一旦让秦三爷拿到合作权,他势必要通过邮轮运毒贩毒,一旦被抓到,林家也会受到牵连。
秦三爷没注意到白芷的异常,高兴道:“等会儿他们就会把合同送过来,今天我们务必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么高兴的事,当然要庆祝。”白芷连忙切换表情,由衷笑道。
正说话间,有人敲了敲门,是秦三爷的手下,说是林氏集团派人过来了。
秦三爷自然让人快快将人请进来。
过了会儿,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了秦三爷的办公室,白芷和秦三爷看到对方俱是一愣。
还是秦三爷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没想到会是林先生亲自把合同送过来,秦某真是受宠若惊。”
林郁客气地笑了笑:“秦三爷不必客气,阿芷在你手下做事,能为她分忧,我求之不得。”
林郁轻轻松松地把功劳推到了白芷身上。
秦三爷是个人精,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朗声笑了笑,道:“小芷对我而言就如女儿一般,林先生如此爱重她,我这心里真是为她高兴。”
白芷在心里嗤笑一声,秦三爷倒还真让她开了眼界,若她没能完成他的要求,只怕连好脸色都不会给她,如此势利之人,当真会是传言中杀伐决断的封狼吗?
白芷不由得起了疑心。
林郁没说什么,只是将合同递给秦三爷,让他盖章签字。
签完后,林郁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白芷身上。
秦三爷见状,连忙道:“小芷,时间不早了,你就代表我,招呼林先生去吃个饭。”
白芷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两人一走出蒙洛斯,白芷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放心,至少半年后,他才能真正介入邮轮的经营事宜,但在那之前,林氏会单方面解约。”林郁凑近白芷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
白芷一怔。
“那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这一步对你至关重要,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收尾的事交给我。”林郁摸了摸白芷的头发,继续道。
所以他明知集团高层不会同意这件事,但还是去找了父亲林阳辰帮忙,父亲因母亲之死一直觉得有愧于他,所以哪怕这个合同的签订会引发一些集团内的动**,也仍然答应了。
不过解约的巨额违约金,要从他自己的私人账户里出。
白芷怔怔地看着林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为了她,一次次地放下底线,以前陪她去赴心中憎恶的酒会,现在还为了她去跟憎恶的人打交道。
他本该远离这个世界,却为了她主动接近这个世界。
林郁看出了白芷内心所想,忍不住一笑,道:“不用感动,这其实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尽快抽身,可以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
白芷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这次任务结束后,她不会再当卧底,她的余生,除了抓捕罪犯,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陪伴。
没过几天,白芷就收到了秦三爷的通知,让她去拿货,不过对方并不是金荣,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毒品也不多。
白芷成功将毒品拿了回来。
此后秦三爷又找了她几次,仍然是一些零散毒品,她每次都没出纰漏,秦三爷对她的戒心慢慢解除,终于向她提供了一个大单,还特别嘱咐她要带些人一起去,免得出问题。
交易地点定在江市,离韩市不远,警力也不多,但交通方便,水陆空都有通道,一旦出问题,也容易逃走。
白芷带了七胖,又带了秦三爷手下的几个人。
几个人开了辆黑色商务车,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直奔江市而去。
“白姐,有事找我就对了,这段时间可闲死我了。”七胖一个人占了将近两个人的位置,明明是去干违法犯罪的事,他却半点也不慌,还带来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找人唠嗑。
其他人不像七胖这么淡定,神经都有些紧绷。
白芷面上轻松,心里却有些不安,因为此次行动她通知了沈刚,准备来个人赃并获。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江市的一处郊外,刚刚拆迁结束,是一片狼藉的建筑工地,没有什么人烟。
白芷的车子刚停下来,就看到金荣提着一个箱子从一个工地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小弟。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金荣见到她,不由得笑了笑。
七胖提着一箱钱跟在白芷身后,两群人走到一处,分别把箱子打开让对方验货。
突然,金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个电话后,不过几秒钟,就迅速地让人把箱子收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已经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白芷:“你带了警察过来?”
“你胡说些什么?”白芷一边冷声问道,一边让七胖把钱收起来。
金荣挑了挑眉,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白小姐,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卧底。”
白芷的心咯噔一下。
金荣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惜了,你没有通过考验。”
“警察!不许动!”沈刚的队伍已经把他们包围了,有那么一瞬,白芷觉得心如死灰。
金荣挑了挑唇,将手上的枪一扔,毫不反抗地举起双手,笑嘻嘻道:“警官,别紧张,我们可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沈刚的目光落到金荣身上,见他肆无忌惮的样子,知晓中间出了意外,他蹙了蹙眉,大手一挥:“都带回去。”
七胖和白芷被押上同一辆警车,自从金荣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留意着白芷的表情,可她面色虽无异,却仍能看出几分苍白。他的心一突,还是忍不住问道:“白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没有说话,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哪一个环节出错了,最后发现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秦三爷的疑心病。
“白姐,你跟我说话啊!你告诉我那人说的不是真的!”七胖见白芷不回答,顿时急了。
“吵什么?!安静!”车里的警员听了,喝了一声。
七胖这才闭了嘴。
半个小时后,白芷坐在审讯室里,沈刚走进来,第一时间关了录像设备,他坐到白芷对面,平静地告知她一件事实:“金荣的箱子里是面粉,枪也是假枪。”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白芷面色惨然,无力地揉了揉脸。
四年心血,功亏一篑。
“是秦三爷太狡猾了。”沈刚安慰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回去了。”
白芷紧紧地握着拳,指节发白,咬着唇一声不吭。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你的身份一暴露,秦三爷他们就会对你展开报复,你暂时不适合待在国内。”沈刚说着,将一个大信封递到她面前,“这是临时为你申请的新身份,里面有护照和美金,你就当去度个假,过段时间再回来。”
见白芷还是不说话,沈刚叹息一声,道:“小芷,这些年你为我们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多,你虽然不再是卧底,但你仍然是我们缉毒大队的一员!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出封狼,也能把秦三爷绳之以法。”
顿了顿,沈刚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白芷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泛着泪花,她明白沈刚的意思,他派出去的卧底几乎全军覆没,他不能再看着她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拿过信封,霍地起身:“我知道了,我今晚就走。”
4)
沈刚安排了警车送白芷直达机场,飞机的时间点掐得非常好,白芷一进候机厅,就通知登机了。
白芷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向登机口,当她抬头的时候,蓦地怔了怔。
只见林郁站在那儿,朝她微微笑着。
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阳光,眼眶酸涩得厉害,心里却好像平静了许多。
她走到林郁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林郁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叹息道:“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所以你要出国度假,怎么能少得了我?”
白芷忍不住苦笑:“阿郁,我把事情搞砸了。”
“没关系。”林郁温柔地安慰。
“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
“好。”
两天后,白芷跟着林郁从直升机上下来,入眼即是辽阔的海域和湛蓝的天空,空气清新得像是世外桃源,没有一丝杂质,鼻尖仿佛能闻到海水和花的香味。
白芷简直要醉倒在眼前的美景里,沉重的心情也因这美景,而拨开了云雾。
这是澳洲的一个热带岛屿,白云仿佛近在眼前,蓝天像是一张静谧的蓝色画布,海水清澈碧绿,还有眼前的白房子,简直像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秘密花园。
远离尘嚣,美不胜收。
林郁看着白芷满脸的陶醉和惊喜,眼中也不由得染了笑意,他亲了亲她的额角,笑问:“怎么样?喜欢吗?”
“太喜欢了!这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白芷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直升机开回去后,你就是想找第三个人也找不到了。”林郁说着,一手牵过她的手,一手拎起行李箱,带着她往白房子走去,“走吧,先参观下我们的度假屋。”
白房子大约有八百多平方米,是一幢花园别墅,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还有茶室、娱乐区;二楼是卧室;三楼是露台,还有一个三百平方米左右的露天游泳池,以及一个漂亮的玻璃房。
林郁一一为她介绍,熟门熟路得仿佛是自己的家。
白芷站在三楼,盯着玻璃房看了会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租下来的度假屋?不是你买的?”
这栋房子处处都透露着林郁的喜好,连玻璃房的设计也跟林园的房子如出一辙,这……这简直就像是林郁的私人房产!
林郁一眼就看出白芷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笑道:“眼光这么敏锐?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个警察了!”
白芷扶额:“我忘记这年头流行在国外买岛屿了!”
“是早年我爸买的,本来想开发度假村,但后来被我阻止了。”林郁笑道。
“为什么?这里风景这么好,如果开发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来。”
“因为那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恨你了,我会想要带你来这里度假。”林郁搂住白芷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深邃的双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我们。”
那时他明明还是恨她的,可在最恨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爱她。
白芷怔了怔,她突然有些为林郁难过,他心中的痛苦挣扎,要远胜于她。
“阿郁,谢谢你。”白芷紧紧地抱住他。
林郁摸了摸白芷的头发,眸光温柔。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露台的双人躺椅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白芷几乎要溺毙在这绝美的银河里。
“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夜空了……”白芷靠在林郁的身上,喃喃道。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警察和罪犯,只有海浪、繁星……和林郁。
真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只要你愿意,你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夜空。”林郁的手轻轻地抚着白芷的秀发,声音温柔如海风的絮语。
白芷微微地笑,她当然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可是……这多么像一个美梦?
白芷突然翻身压到林郁身上,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眼神有些迷茫:“阿郁,你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她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梦,远走的林郁在梦里归来,他重新接纳她,告诉她再也不走了。可每次她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就突然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实里她无处可追寻,梦里她永远追逐不到。
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得到林郁的谅解,午夜梦醒,她总是会一遍遍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证明她没有在做梦。
林郁的心有些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他紧紧地搂住她,声音有些低沉:“是真的,不是梦,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阿芷。”
“阿芷”是白芷的小名,除了林郁,只有白青柏这么唤过她,从前林郁觉得“阿芷”太过亲昵,一直不好意思这样唤她,只有她生气时,他为了哄她,才会唤她“阿芷”。
林郁现在也还是习惯叫她“白芷”,只有在极特别的时候,他才会唤她“阿芷”。
白芷的双眸里浮起薄薄的水雾,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有些执拗地道:“你再喊两声。”
“阿芷。”林郁伸手撩起她散落下来的一绺秀发,轻轻地别到她的耳后,目光温柔如静谧宽广的大海。
“还有一声。”
林郁失笑,眼神却越发温柔,他再次开口:“阿芷。”
第二天,林郁带着白芷去岛上闲逛,远远地,白芷看到一片金黄色的花海,那些花朵像一颗颗金色的毛球,调皮地挂在树上,组成金色的海洋,与蓝天碧海,相得益彰。
“那是澳大利亚的国花——金合欢。”林郁为白芷介绍。
“很香!”白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嗯,可以提炼精油。”林郁说着,和白芷并排而走,“你知道金合欢的花语是什么吗?”
白芷摇头。
“稍纵即逝的快乐。”林郁摘下一颗花球,轻轻一吹,金色的花絮便飞扬开来,像金色的雪。
乱花迷人眼。
“好美……”白芷有些怔忡,她的脑子里想着林郁说的那句“稍纵即逝的快乐”,突然有些触动。
林郁伸手牵住白芷的手,目光温柔:“走吧,我带你去体验更好玩的东西。”
林郁口中更好玩的东西,便是摩托艇。
白芷很快就看到了停在沙滩上的摩托艇,亮黄的颜色,特别出挑酷炫。
“你会骑?”白芷有些迟疑地问,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摩托艇是一种水上极限运动。
林郁挑了挑唇,道:“我参加过F1摩托艇世锦赛。”
白芷惊讶地张了张嘴,她虽然不太关心体育赛事,但对F1赛事还是略有所闻。
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一直被公认为世界最具影响力和最高收视率的体育赛事之一,每一届的赛车比赛都备受瞩目,摩托艇比赛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得过冠军,你会不会更惊讶?”林郁一边给白芷戴上安全帽,一边挑眉问道。
“难怪程赟说吃喝玩乐他就服你,原来你还玩出境界了!”白芷忍不住咂舌,对于玩极限运动的人,她一向是既羡慕又佩服的。
“因为他是那一届的亚军。”林郁笑道,“不服不行。”
林郁把摩托艇推出沙滩,跨坐上去,示意白芷:“上来。”
白芷有些兴奋地坐到了林郁身后。
“要走了,抱紧我啊。”林郁话音刚落,摩托艇就被发动起来。
白芷连忙倾身向前,抱住林郁的腰,只听一声轰鸣,摩托艇就往前疾驰而出。
5)
海浪拍打到身上,带来别样刺激,海风呼啸而过,白芷觉得自己像一只鸟,挣脱鸟笼,飞向天空。
她紧紧地抱着林郁的腰,以防自己被这惊人的速度给甩下去。
“阿郁!”白芷兴奋地喊了一声,“太刺激了!”
林郁听了,觉得更开心,一个急速转弯,引得白芷尖叫连连,但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而是兴奋。
摩托艇的速度很快,两人驰骋在海面上,林郁指着远处的一片海域道:“看到了吗?那边就是大堡礁。”
“我们离大堡礁这么近?”白芷一愣,她知道这个小岛是在澳洲,离昆士兰很近,但没想到原来就在大堡礁附近。
“想过去玩吗?”
“想!”白芷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
“那就走了!”林郁加快速度,往大堡礁的方向而去。
“阿郁,摩托艇太好玩了!你怎么想到学这个?”白芷兴奋之余,忍不住在林郁耳边问道。
“一切能令我短暂地将你忘却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林郁沉默了会儿,回过头轻声说道。
他玩过跑酷、试过高空跳伞、参加过极限冲浪……他做过很多疯狂的事,只为了忘掉一个让他恨而不能、爱而不得的人。
可他尝试过所有,却发现忘记她,是比死亡还要困难的一件事。
所以他放弃了,他妥协了,他回来了……
林郁的声音被摩托艇的声音盖过,但白芷却仍然听懂了他的话。
她的心微微一痛,她突然松开林郁的腰,伸展双臂,迎着风,向着浪,朝着这广袤无垠的天空,大声喊道:“林郁,你听着!”
林郁的呼吸一窒,然后他就听到了此生听过的最美的誓言——“我爱你!以有限的生命,永恒的灵魂!”
白芷的声音很响亮,她高昂着头,向着这头顶的蓝天、脚下的大海起誓,终此一生,只爱他一人。
林郁的心像是受到猛烈的激**,他突然由衷地笑出来,那笑声由内而外,由心到身,由身体到灵魂,他猛地站起来,纵情欢呼了一声,身下的摩托艇仿佛有了生命,在海面上自由驰骋开来。
这么多年,白芷其实从没真正度假过,她不是没出过国,泰国、柬埔寨、缅甸……她都去过,但每次去都是危险重重,哪有时间玩乐?
江肖尘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带她出去玩,可那对她而言更是煎熬,因为那个男人比任何毒贩都还要危险。
白芷印象最深的一次游玩,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其实也不算游玩,应该说是户外拓展。
学校组织夏令营,她和林郁都参加了。
整整一个月,他们朝夕相处,接受训练。
那时候,他们经常谈心,谈人生谈理想,当然,更多的是她在说,林郁在听。
那时候月光很亮,他们坐在树下,觉得时光漫长,成长太慢,可没想到,一转眼,七年已经过去。
他们错过了彼此最应该肆意绽放的年华,就好像还在光阴里嬉闹的青涩少年,一回头,发现对方已经站在光阴的彼端,眉眼里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沉重和悲凉,再无青涩可言。
所以这次意料之外的度假,对白芷来说,就像是上苍给予她和林郁的一种成全。
她何时敢想象,可以和林郁度过这样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呢?
一个月后,岛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时的白芷和林郁刚从海里冲浪回来,正有说有笑地上了沙滩,就看到一个戴着夸张的大草帽和墨镜、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的人,坐在沙滩上看着他们。
两人俱是一愣,白芷盯着那人看了会儿,有些迟疑地问道:“沈队?”
林郁一听,嘴角的笑容顿时敛了敛。
沈刚站起身,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歉意:“不好意思,你们的假期恐怕要结束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亲自来了?”白芷敛了神色,疾步走上去问道。
沈刚没说话,只是四处看了一眼。
“进屋说吧。”林郁开口道,“那里的安保系统,连只苍蝇飞进来都能检测到。”
沈刚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白房子,林郁给沈刚倒了杯水,道:“你们在这儿慢慢聊,我去换身衣服。”
林郁一走,白芷就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刚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白芷:“前几天我去了趟你老家,在你家信箱里发现了这个,你看看吧。”
“信?”白芷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她低头看了看,面色突然白了白,因为信封上的寄件人一栏写着:小熊。
“小熊是你父亲白青柏吧?”沈刚问道,见白芷面露疑惑,他有些歉然地道,“抱歉,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看了信。”
白芷小时候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公仔,是徐欣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给它取名叫小熊,天天抱着它睡觉,后来搬家时弄丢了,虽然白青柏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白青柏出事后,她在家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厚厚一沓信,都是她写给小熊的,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给她写信安慰她、和她做朋友的小熊是她的爸爸。
杀人犯爸爸。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白芷的手有些抖。
“我查过了,是一家慢递公司寄过来的,说是寄件人在他们那里交了十五年的寄存费,让他们十五年后寄出来。”
“为什么?”白芷有些不敢看信,只轻声问道。
“你看了就明白了。”
白芷深吸了口气,慢慢打开信封,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白芷的眸中顿时浮起一层水雾。
致我的女儿阿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小熊的身份了。
对不起,爸爸骗了你。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封信,但是如果你看到了,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死去,想必不会太光荣,可能还会沾满污点,你的人生可能也会因我受到不好的影响。
我迟疑很久,要什么时候告诉你真相,现在可能正好,你二十五岁了,已经有了足够承担生活的能力,不至于太年轻冲动,也不至于老得忘记我。
在你的印象中,爸爸应该很少回家,可能周围的人会告诉你,我沉迷赌博,甚至吸毒贩毒,其实爸爸并不在乎在别人心目中我是什么形象,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觉得自己的爸爸是个社会败类。
阿芷,这个社会有很多坏人,他们用毒品毁掉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因为毒品走上犯罪道路,毁掉自己的人生。
所以社会才需要爸爸这样的人忍辱负重,混迹在他们中间,找到那个罪恶的源头。
没错,女儿,爸爸是个警察,爸爸从来没穿过警服,但我一直在做能让你骄傲的爸爸。
写这封信之前,我听闻一个噩耗,我的联络人意外身亡,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他一死,我彻底孤立无援,也许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是卧底,我已经预料到我的结局。
所以我留下这封信,我总要让你知道,你的爸爸不是人渣、不是社会败类,他仍然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值得你为他骄傲。
不要再为我的死伤心,也不要为我报仇,或者昭雪。
你要好好过你的人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此,爸爸才能含笑九泉。
——爱你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