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求见
谢宁坐在那儿看着皇上更衣。这伺候更衣的活计她以前做的就不顺手,现在皇上怕她身子不便,也不让她服侍。
她笑眯眯的捧着果盘吃果子。皇上张开手站着等人系好衣带,嘱咐她一句:“果子别多吃,马上该用膳了。”
谢宁只好把果盘交给宫女端走,不过手里头已经捏起来的那个没放下。
皇上换好了衣裳,挥退了伺候的人,两步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抬高,张口把她手里捏的果子咬过去吃了。
谢宁脸红红的低下头,幸好刚才青荷她们都特别有眼色的出去了没在跟前伺候。
晚膳送上来之后皇上有些诧异,转头看她。
谢宁小声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想喝羊肉汤。”
皇上问侍膳的太监:“谢美人现在有身孕,进食羊肉有没有妨碍?”侍膳太监恭恭敬敬垂着头答话:“回皇上话,已经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谢美人身子康健,虽然羊肉性躁热,但少食一点不打紧。”
既然太医这样说了,皇上也就点了下头。
不过盛给谢宁的汤和肉,可真是只有“一点”啊。
碗本来就小,羊肉切的又薄,只不过两三片,汤也就两三口的样子,香是香的扑鼻,就是份量实在太少了。
谢宁先尝了片肉,肉是真嫩,没有一点膻味儿,肉煮的酥烂,汤也都熬成了乳白色,上面撒了一些碧绿青翠的香葱碎粒,喝一口就觉得咽下了一股暖意。
可惜两口就喝完了。
皇上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没喝尽兴,给她夹了一块笋片:“这笋嫩的很,我记得你以前爱吃。”
笋片确实是又脆又嫩,谢宁吃了好几片。
白洪齐在一边看着皇上同谢美人这么和和美美的用膳,如同寻常人家夫妻一般,心里着实称奇。
也不知道谢美人是怎么对了皇上的脾气了。要说她美吧,那自不用说,确实是很美,一层一层的筛选过来最后选入宫中,怎么能不美呢?但比她美的也不是没有。要说多才多艺吧,谢美人不会做诗,画画也是一般,做个针线那手艺更是让人无从夸起,她给皇上做的那香囊,实在找不着长处在哪儿,可皇上就爱佩着。
皇上怕谢美人闻着羊肉汤的香气又喝不着更难受,她喝完碗里的汤,皇上就示意人把盛汤的铜盘撤下。
谢宁抬起头来,皇上问:“怎么?”
难道还惦记着汤?
以前就知道她总在吃食上花心思,可现在可不是能任性的时候。
谢宁轻声说:“听着门外好像是有人说话。”
白洪齐不用皇上吩咐,躬身退了出去,过了不多时进来禀报:“膳房打发人送了两道点心来,还想问是不是预备些宵夜?”
谢宁觉得这宵夜是不用备了。她现在有孕,皇上又事务繁忙,能特意过来陪她用膳就已经是不易了,不会在这里留宿,那自然用不着准备宵夜。
不想皇上却说:“让他们按着谢美人平时常吃的口味准备几样吧。”
白洪齐应了一声,出门去传话了。
这意思,皇上今晚不走了?
皇上果然说:“朕留下来陪你,顺便查查你这几天是不是好好练字了,有没有偷懒。”
谢宁抿嘴一笑,烛光下她安静的模样仿佛画中人一般:“我才没有偷懒,皇上只管查好了。”
用过晚膳皇上陪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散步消食,又仔仔细细检查她这几天写的字。白洪齐在一旁多端来一盏灯照亮,轻声禀报:“刚才外头除了膳房的人,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说是住在掖庭,是才刚采选入宫的美人,因为同屋的一个姑娘高热不退,看着病的不好了,听说皇上在萦香阁,想来求皇上开恩,让太医去给诊脉。”
皇上唔了一声,提起笔在纸上圈出两个写的有进益的字:“你怎么打发的?”
“掖庭自有宫规,这事她首先该请示掌理掖庭事务的潘尚宫,倘若潘尚宫不能决断,还有周禀辰、姚归林二人,这样的小事跑来萦香阁,实在是太不懂规矩。冒犯圣驾不说,要是惊着谢美人可就……所以奴才刚才打发她去了,当着谢美人也没把事情合盘托出,还请皇上饶恕奴才欺瞒之罪。”
皇上点头说:“这事儿就该这么办,你很好。”
这三个字听的白洪齐心花怒放。他伺候皇上多年,揣摩皇上的喜好脾性,这满宫里头上上下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他。皇上现在最重视的人是谁?
谢美人啊。
更准确的说,是谢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得了皇上一句褒奖,白洪齐真比得了百金千金的赏还要畅快。到了他这个位置,就算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差不了多少了,钱财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能继续得到皇上的信任重用才是顶顶要紧的头等大事。
就象今天这事,他等于是把谢美人放在了皇上的前头,为了怕谢美人听着这消息受惊或者是不痛快,他当着皇上的面就把这事儿给瞒了,过后才找机会禀报。皇上非但没有动怒,还夸奖他做的对。
白洪齐补上一句:“奴才怕她们年纪轻不懂事,时常拿这等小事来惹谢美人烦心,已经打发人给掖庭宫带过话去,让潘尚宫再好好教一教她们规矩。”
没谁是傻子。刚才来的那姑娘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说是给同伴求太医,可是既然已经病了一天了,早不求晚不求,偏皇上才到萦香阁她就过来求?再说谢美人又不掌管宫务,这事儿她求谁都没大错,但就是不该来求谢美人。
她这是不把潘尚宫、周禀辰他们放在眼里呢,还是想让皇上觉得下头的人都在玩忽职守,徇私舞弊?
更不要说谢美人腹中可是有龙种的!
这姑娘真是打错了主意。
白洪齐也没让人打她骂她,从头到尾一句重话都没说,不但一口承诺让人去把太医请来,还吩咐两个小太监亲自送她回掖庭宫去。
那姑娘想求见皇上的理由被白洪齐挡回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送走。
这位姑娘不懂,但是青荷懂。
潘尚宫和周公公这下可都算是被狠狠打了脸了,这姑娘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就算能保住命,这辈子也必定出头无望。潘、周二位不会坐视旁人挑战践踏他们的权威,要是不处置了她,后头就不好管别人了。
斩草就得除根,既然要惩处,那就得一下打死,绝不能给她将来反咬一口的机会。
她走时还觉得白公公对她如此以礼相待,特意让人送她回掖庭,觉得自己格外有面子呢,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但青荷并不同情她。
这人敢跑到萦香阁来,明晃晃的意图当谁看不出来?她不但是没把潘尚宫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连谢美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也敢冒犯。自己上赶着找死,旁人不成全她都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