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如果还能回去你想回去吗?
“王爷,凉州那边要不要派人打探一下?”
凉州不属于北境,算是大梁西边的门户,焰王府自老王爷起,为了避嫌都是很少与凉州那边有联系,但是现在他们需要知道更确切的消息,他们需要知道朝中到底给了凉州什么样的旨意。
阎云舟坐了下来,手撑在椅边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角:
“凉州参将宋成炎是个老将了,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示警,应该是因为他妻儿都被召到了京城。”
宋成炎与他们虽然平素没有什么来往,但是他却是自先帝开始就镇守凉州的,不会真的看着西域那几个小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蹦跶而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样做只可能是因为他心有忌惮。
周维的脸色阴沉:
“这种卑鄙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扣押边境武将的家属,这实在算不上一个明智之举,更何况是如此的明目张胆,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有用的,先不论这些将领是不是心有怨怼,单就效果来说,这个做法确实是牵制住了这些将领。
“王爷,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里应外合?那我们岂不是既要对付北牧和羯族还要防着西域和凉州?这,这简直就是腹背受击啊。”
阎云舟的脸色也不好看:
“本王会直接上书朝廷,凉州关乎西域门户,这般勾结西域的做法恐怕也是那位陛下和魏家的主意,恐怕朝堂上的大臣还被蒙在鼓里。”
说完他撑着身子起来便要去写折子,即便宫里的人再如何防着他,他与李启的关系再如何白热化,朝中的那些朝臣都不会答应皇帝利用外族来牵制他,所以宫中定是给了宋成炎密旨。
周维想了一下还是开口:
“王爷,您若是上了折子直接言明若羌和北牧,羯族勾结的事,那便相当于变相在参奏凉州参将了,到那个时候皇帝必然不可能承认他曾给过宋成炎什么密旨,肯定会将凉州失察的全部责任都推到宋成炎的头上,到时候,若是宋成炎被换下来,那恐怕更加麻烦。”
这个宋成炎他们虽然交集不多,但是他能镇守凉州这么多年,那也是应付了和西域无数次冲突的,能力上绝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与魏家也没有什么瓜葛,若是这个时候他被撤了下来,李启必然会换上一个魏家的人。
到那个时候,先不论那新的凉州参将会与他们作对的关系,若是真的是个软脚虾,那恐怕凉州都可能丢在他的手上。
阎云舟提起了笔:
“我会修书一封给宋成炎,一会儿你让小白送过去,要快。”
他必然要将宋成炎从这件事儿中先摘出去,不然李启现在恐怕是巴不得将宋成炎换下来,换成他的那群虾兵蟹将。
阎云舟写完信便让人送了出去,看着外面的天都有些暗了下来这才挥了挥手,让人散了,他抬手捏了捏腿上酸疼的地方:
“让人送饭过来吧,宁咎也快回来了。”
他的话音落暗玄才出声:
“王爷,刚才宁公子让人回来回话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他和几个军医在伤兵营那边吃了。”
阎云舟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将整个伤兵营都交给了宁咎的事儿,想来他现在也是忙着的:
“哦,那就让人上碗面就行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头隐隐有些胀痛,想到如今的局面也是难得的有些头痛:
“洛月离今日的信到了吧?”
暗玄看着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劝了一句:
“王爷您用些晚膳再看吧,不然一会儿宁公子回来了看见您的脸色估计要生气。”
平常要苦口婆心劝很久,但是没想到今天一句宁公子要生气,阎云舟便真的乖乖吃了面,这才让暗玄将信件拿回来,顺便问了一句:
“下午宁咎那边在做什么?”
“宁公子要了一个会写字的侍从过去…”
暗玄简单将宁咎今天在伤兵营实行的分床登记的事儿和阎云舟说了一遍,这个举动说起来确实是有些麻烦,但是阎云舟知道,这样做确实可以更加清晰,让伤兵营井井有序。
宁咎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阎云舟已经换了寝衣,外面披了一个大氅坐在桌案后面看着洛月离传过来的信,阎云舟听到动静便抬头:
“回来了?”
宁咎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这一下午净盯着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了,他直接走到了阎云舟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进去,再抬眼便看见了阎云舟那个惨白的脸色:
“脸色这么差,还不早点儿休息?”
“洛月离过来的信,我看看。”
宁咎这才没说什么,现在是多事之秋,洛月离在幽州的消息也十分重要,他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景郡王在京城怎么样?”
“现在已经随太后到了帝陵,皇帝派了禁军跟着,帝陵的守灵军曾受过太后的恩惠,安全上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宁咎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安全上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自由上可就说不定了,李彦既然已经回了京城,这一次李启就不会轻易地放他回来。
“那恐怕也很难脱身吧?”
阎云舟难得面上有了些轻松的笑意:
“有太后在,就有办法。”
“什么办法?”
“按说每一代帝王的陵寝施工完成之后图纸都会完全毁掉,修建的陵墓的工人要么殉葬要么流放。
但是先帝心慈,所以这最后一层墓道在修建的时候由他亲自将图纸分开修建,没有任何一个工匠会知道完整的地形。
之后再将这些工匠分派到各地,两代之内不得离开,也就不会有墓道泄露的风险了,而唯一看过那完整的地形图的人,只有太后一人。”
宁咎的眼睛一亮:
“你是说景郡王可以借助墓道逃出来?”
阎云舟点了点头:
“应当是,具体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了避开耳目我撤了与宫中联系的人,是方才洛月离在信中写的,太后的人支差人传了一句话,就是景郡王会安全回到幽州。”
宁咎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太后了,听着阎云舟之前说的,这位太后是苏北呈的姐姐,比他们也就大个七八岁,今年也就才三十多岁。
但是当年能在李启登基的时候当机立断将李彦过给他原来的母妃而让他免受猜忌,这么多年偶尔与外面有联系又从未被人发现,现在还能保证李彦能安全回到幽州,怎么听着怎么都挺厉害的。
阎云舟瞧着宁咎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
“想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觉得太后挺厉害的。”
阎云舟听到他这话倒是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嗯,煜安很有眼光,太后确实不一般,她是苏太尉的长女,我和苏北呈小的时候都被她收拾的团团转。
之前我和你说过先帝其实算得上是我和苏北呈的老师了,但是若真的轮起来,苏家姐姐也算是先帝教出来的。”
宁咎越听越好奇,手拄着下巴,宫廷密辛谁不喜欢?先帝和宠冠后宫的贵妃的故事这放在现代也是十分吸引人眼球的,而且他记得先帝大了贵妃近二十岁,现在又说先帝也算是她老师,这是什么情况?养成系的快乐吗?
“这,先帝和贵妃算是师生恋啊?”
自从和阎云舟说清楚的他的身份,宁咎在他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从前那许多的顾忌了,师生恋?阎云舟抬手用手中的书卷敲了一下宁咎的头,笑骂道:
“休要对先帝不敬。”
那书卷也就是轻飘飘地落在宁咎的脑袋上,半点儿都不疼,宁咎越发好奇:
“这不是你说的吗?苏贵妃算是先帝教出来的,还怪我。”
阎云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中带着些淡淡的回忆:
“先帝文治武功无不精通,他真的算是我见过最博学的人了,奇门精巧之术,甚至商贾之术他都颇为精通。
先帝与贵妃不似帝王与宫妃各住寝宫,而是同住一殿,前朝那些个老古板不知道,他们在和先皇议政的时候,贵妃就坐在屏风后吃点心看话本。”
宁咎…不是说古代帝王都非常忌惮后宫干政吗?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
阎云舟摇头轻笑,声音中不发感叹:
“这也要看当皇帝的是谁,先皇稳坐江山,端懿太子贤德,颇有储君之风,朝野上下都心悦诚服,与其说先帝将贵妃当做是后宫,不如说他将贵妃看做真正的家人,甚至他对贵妃有些对孩子一样的宠爱。”
宁咎听完都有些感慨,都说天家无情,但是从阎云舟的描述中他却仿佛能够看到先帝在时候的景象。
有宽厚仁德的太子,与自己相爱却隔了年岁的爱人,不像是血腥的宫廷,倒是挺像普普通通的一家,这在封建的帝王家可真是少见了。
阎云舟再次开口:
“苏贵妃虽然自先帝去世之后就深居浅出,但是她与先帝一同生活那么多年,就算是耳濡目染也非寻常女子可比,她既然传信,便定然有办法。”
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听暗玄说了你那边的情况,忙了一下午,可能和我说说你要做的事儿?”
阎云舟其实也挺好奇宁咎要怎么改伤兵营,说到自己的专业宁咎也就来了兴致,他拿出了一支笔:
“我给你讲一讲我们现代的医院吧,医院就是人生病了去看病的地方,也就相当于你们这个地方的医馆,我准备效仿医院的制度,将护理和治疗分开。”
“护理和治疗?”
阎云舟不是十分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宁咎凑近给他解释:
“简单来说,比如说一场战役之后,这伤的人有轻有重,严重的需要手术和缝合的这就是治疗,而后续换药这就是护理,伤兵营中军医太少。
我也观察了现在的情况,军医只能捡着严重的先治疗,而那些不算太严重的伤口往往是伤兵之间互相包扎,他们手法极其不专业,后续很容易引起感染也就是你们说的旧伤复发,小问题也变成了大问题。
所以我准备挑选一部分人统一培训,让他们掌握专业的消毒和包扎的手法,这样轻伤员可以由这些负责护理的人来负责。
而军医则可以集中应对比较严重的伤兵,而有了这些人,后续伤口换药压力也会减轻,可以大大提高效率,也可以降低感染的可能。”
阎云舟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宁咎的这个方法其实就是分工协作,这在兵法中倒是不少见:
“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样伤兵恢复的快一些,后续的压力也就小一些。”
无论到什么时候能够提升将士活命几率的都应该不遗余力地支持。
阎云舟越发好奇宁咎所说的他的那个时代的事儿:
“能给我多说说你们那里的事儿吗?你小的时候的事儿?”
宁咎扶着他到了**,两个人躺下,宁咎仿佛是在给阎云舟讲睡前故事:
“我们那个地方可比你们这里先进多了,我们那里出行不用马,也不用马车,我们用汽车,有四个轮子,加上汽油就可以开走,宽敞,最重要的是它不颠,第一次坐马车我真是快被颠死了。”
现在想想这几次坐马车的经历,宁咎都是不堪回首,实在是不愿意坐那车了。
“还有,我们出行还有飞机,你可能想象不到,就是人可以坐在飞机里在天上飞。”
阎云舟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宁咎那连说带比划的样子,努力却想象他描述出来的画面在,不得不说,这个画面比话本子里描述出来的还离奇,他轻轻笑了:
“比话本子里写的都要大胆。”
提起话本子宁咎立刻就想起了旧账:
“王爷还记不记得我说要给你做氧气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阎云舟的思绪也被拉回了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宁咎哼着声开口:
“你说“你若是实在想弄就去弄吧,不过失败了也别失望,那些话本子都是假的,不信让人将写话本子的人请来,你说的东西,怕是写话本子的炼丹术士江湖郎中也做不出来”都是你说的。”
宁咎越说离阎云舟越近,那模样活像是要吃了眼前的人,阎云舟笑着抬手点了一下这已经近在眼前的人的鼻子,笑道: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啊?”
“哼,你不看我是干什么的,记性不好学的了医吗?”
阎云舟顺着他的话给他顺毛:
“嗯,你记性好,很厉害,那个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心里骂我来着?”
宁咎趴在他身边,现在他都记得他当时气的二佛升天的样子:
“我一个博士毕业前途无量的副主任,被你当成了炼丹术士江湖郎中,我在心里骂你难道不正常啊?我那个时候就想,这没文化的人还在我眼前叨叨…”
阎云舟都被他恶狠狠的样子给逗笑了:
“是,我没有文化,我们宁公子哪里是什么江湖郎中分明就是在世神医,普度众生。”
宁咎之前和他说过他其实应该和他同岁,但可能死因为宁咎这身子不过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纪,阎云舟看着他总感觉像是看比自己小了不少的人一样,此刻全是顺着他哄他,而没有谈过恋爱的寡王,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他喜欢看着阎云舟这样。
“你知道就好。”
宁咎陆陆续续和阎云舟说了很多现代的事儿,尤其有一个东西他着重强调,那就是智能马桶:
“你知道我们那的智能马桶多好用吗?水可以直接冲走便便,马桶圈都可以加热,冬天的时候都不凉屁股,你知道上一次得痢疾的时候我有多想念智能马桶吗?”
宁咎简直是欲哭无泪,在林子里拉稀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以至于这一趴他实在是怎么都忘不了,忘不了他蹲在树林中想念智能马桶的样子。
阎云舟也想起了他上次生病遭的罪,也有些心疼,宁咎有些说困了,声音越聊越小,没有看到阎云舟有些暗淡的目光,他没有想过未来的样子,但是从宁咎的描述中他也能想象到,那是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中有比他们这里先进便捷的一切,有宁咎熟悉的一切,他听得出来宁咎字里行间都是怀念,他最后忍不住还是轻轻问了一句:
“如果还能回去你想回去吗?”
宁咎已经马上快睡着了,梦中好像都看见了智能马桶,心中充满了向往,都没有过脑子地下意识出声:
“当然想啊,智能…”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梦中,阎云舟看了看他睡着的脸,心中紧紧缩了一下,是啊,那个时代那么好,怎么会不想回去呢,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帮宁咎盖好了被子,自己躺了会去却怎么都有些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是在幽州郡王府中火药爆炸的声音一样。
宁咎也被这一声巨响给震醒了,蹭地一下坐起了身来,人都还有些迷糊:
“什么声音?是不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