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王爷也怕离婚

施针的反应来势汹汹,频繁的咳嗽让阎云舟这一晚上也没有睡上两个时辰的整觉,躺下咳嗽压不住,胸口欧发闷,撑着坐起来又浑身酸疼,比去年冬天那场风寒更难熬。

只是去年冬天他的身边没有旁人,再难熬他也只会一个人撑着,连一句诉苦的人都没有,他也习惯了,但是现在宁咎回来了,似乎就不一样了,他想宁咎时时刻刻陪着在他身边,但是理智又觉得,他不该这样靠上去。

宁咎快步到了榻前坐下,这人天将亮的时候才睡下,怎么这一会儿就醒了?阎云舟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沙哑低沉:

“没睡好吧?”

宁咎给他端了温水,白了他一眼开口:

“少想有的没的,我是去找了一下黄老,想看看有没有温和一些的办法,不过可惜没有,这个法子就是太遭罪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宁咎的心也沉着,这罪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时候,这寒气除了,阎云舟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因为从第二日开始阎云舟几乎就没有好过过,排寒气让他骨头缝中都觉得在冒风,周身酸软无力,躺着不舒坦,坐着更不舒坦,还有恼人的咳嗽,就没有间断过。

没人在这样熬着的时候会有好心情,阎云舟越发话少,宁咎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重新让人将氧气制出来,总算是帮他缓解了些胸闷的感觉,这几日阎云舟还是晚上咳嗽的比较厉害。

他整晚睡不着,白天的时候人也是昏昏沉沉,他肺部的本就是经年累月的伤症,最是难熬,黄秋生教了宁咎几个穴位,在胸前,缓缓按揉,倒是能缓解几分咳喘。

午膳后,越是气血差的人便越是会觉得疲乏,这个时候也是阎云舟精神最差的时候,屋内点了助眠的熏香,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给这午后平添了两分静谧,宁咎就坐在阎云舟的身后,将人搂在怀里。

手按在黄老教他的那几个穴位上,按着黄秋生说的轻轻按揉,不知道是不是熏香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按揉有了效果,阎云舟的呼吸稳了不少,咳嗽见少,宁咎轻轻低头凑在那人耳边低声耳语:

“好些没有?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频繁的咳喘极其耗精神,这会儿好一些阎云舟便顶不住困意,他抬手抓住了宁咎的手腕,低沉着声音:

“没事儿了,歇会吧。”

宁咎笑了:

“我又不累,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睡。”

他知道阎云舟这两天只要是躺下便气闷,靠在他怀里总还能好过两分,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阎云舟想让宁咎去休息,但是连日整晚的咳让他这会儿抵不过困倦之意,终究还是靠在宁咎的怀里睡了过去。

宁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轻轻帮他按摩穴位,垂眸盯着那人的脸,就算是他们日日见面,他都看出来阎云舟瘦了,乌黑浓密的睫毛下都是青影,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还是怕扰了他难得的好眠。

感受他呼吸平顺了一下,他才轻轻理了一下那人鬓边的碎发,这些日子阎云舟是真的被这针灸和重药折腾的不轻,平素从来姿容得体的人,此刻也发髻散乱了下来。

宁咎本身就是大夫,早就已经练就了一颗冷静理智的心,这世上人的命运本就多有不公,有人是个祸害却能活到老,有人却是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

那些事儿放在了患者的身上,他会感慨,会慨叹,却也不会过度共情,但是此刻他的身份变成了家属,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化作了飞灰,他静静低头凝望着那人的容颜,回首去想阎云舟这三十年过的。

也唯有父兄还在的时候是个少年郎,此后,那个少年郎成为了所有人仰望的存在,他活生生活成了所有人的依仗,便是连死的自由都没有,撑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的身体,还要为身后之人谋划出一条活路。

此刻天日已换,北境已安,他想要守护的那些人总算可以有一个安稳的余生了,但是自己却落了这么一个破布袋子一样的身体,缝缝补补还四处透风,他想着便低头亲了一下怀里的人,就算是一个破布袋子他也要缝补好,让他一直陪他终老。

却不想就是这一下便亲醒了那人,阎云舟睁开了眼睛,额前的感觉像是被一片羽毛拂过一样,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下安稳,唇边似有笑意,声音低弱却带了两分揶揄:

“侯爷何时成了孟浪之人,趁人睡着便要占点儿便宜?”

随着醒来一并苏醒的还有咳意,碎发随着咳嗽震动,却比睡前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了一些,宁咎的手抚在他的心口缓缓揉着,见他睁眼便笑他也不客气:

“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睡就等我去亲你呢?”

阎云舟哼笑一声: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宁咎抱着人晃了晃,好似哄着生病了的小孩子一样:

“好些了吗?”

“好点儿了,你也累了吧,不用一直陪着我。”

这些天他难受折腾,宁咎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白天精神不济还有睡着的时候,宁咎却是一整日陪在他身边,宁咎挑眉出声:

“不陪着你我陪着谁去?陪邹小虎骑马去?”

阎云舟立时就黑了脸:

“你是陪我养病还是给我添堵?”

宁咎笑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陪你养病,要快快好起来。”

不过话是这么说,随着下针的次数越来越多,阎云舟的反应也越来越强,前几日骨头缝还只是冒风,这几天便是疼了,他素来隐忍,偶尔逗弄宁咎还能示个弱喊声疼,等到真的难受的狠了,看着宁咎那明明担心,还要在他身边故作轻巧的时候,他反而是一声也不吭了。

宁咎这几天心就揪着,黄秋生在日常的药里下了大量安眠的成分,阎云舟这几天晚上咳整夜,白日里却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他睡的时候宁咎便用黄秋生调的加了药的姜汁给他按摩关节处。

阎云舟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尾垂着头的人,他这才发现宁咎的胡子都好似没有打理,下巴处泛着青色的胡茬,连日没睡好眼底还有明显的黑眼圈,就这一眼让他心中不是滋味儿,说好了是带他出来看草原风光的。

明明外面就是辽阔的草原,可以跑马,可以赏落日看星河,但宁咎却被困在了他床前这方寸之地,一股浓郁的自厌从心底升腾而起,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宁咎便轻轻起身去了厨房,阎云舟这个时候需要补充蛋白,正好得了两条石斑鱼,用来清蒸最好,黄老还吩咐了可以喝些甲鱼汤,温和滋补。

他前脚刚出去,阎云舟便睁开了眼睛,撑着身子起来些:

“暗玄。”

门口的人立刻进来:

“王爷,宁公子去了厨房。”

他以为阎云舟是要问宁咎在哪,阎云舟却咳了两声微微摆手:

“你命人将旁边的屋子整理出来,将侯爷用的寝具衣物拿过去,你盯着些,不要缺什么少什么。”

暗玄听了这话都懵了一下,将侯爷的东西搬出去?这是怎么了?他方才一直守在外面也没有听到两人争吵啊,方才宁咎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他仔细看着屋里人呢,这怎么说分居就要分居了呢?

“王爷,为何如此啊?”

他跟着阎云舟的时日也久了,倒是直接问了出来,阎云舟抬手压了压突突直跳的额角,缓解了些眉眼间的酸胀:

“他在这屋连日也没有睡好,你去安排吧。”

暗玄这才明白这是他们王爷心疼宁公子了,不过他也算是从头看着这两人在一起的,对宁咎的脾气也了解几分,不由得在出去之前还是开口:

“王爷,侯爷知道了怕是不同意。”

阎云舟眉眼深暗,却没有说什么,宁咎是会不愿,但是他也不能由着这么下去,回头将宁咎也拖累病了,他此刻这样,若是宁咎真的病了,他怕是连个照顾他的精神都没有。

见阎云舟沉默不语,暗玄还是默默退了出去,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而此刻的宁咎正在厨房那边,这个时代的男人,尤其是有些身份的,少有回去厨房那烟熏火燎的地方,但是宁咎没这些个讲究,他不光是去看,他还会做,毕竟父母没了的那些年,他大多是一个人生活,他不热衷点外卖,在医院吃食堂便算了,回到了家里,他还是喜欢自己做。

一来健康,二来,这样的家中也算是有些烟火气。

“公子,这里油烟重,您吩咐便可。”

宁咎笑着摆手:

“没事儿,我也会炖鱼汤,今晚的鱼汤我来做好了。”

厨房中的几个厨子都是王府的老人了,这侯爷非要下厨他们也不敢拦着,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便在边上候着,想着随时搭把手,却没有想到宁咎还真不像是第一次到这厨房的贵公子。

宁咎先是从一边捡了几条今天新送来的鱼,三条鲫鱼,两条黄鱼,没有用任何人帮忙,动作利落地开膛,处理内脏和鱼鳃,一气呵成。

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牵了一条线一样的听话,葱姜改刀切片,将鱼腌好,点了些酒去腥:

“生火烧油。”

“哦,快,添柴。”

火被生了起来,宁咎开始煎鱼,“刺啦”的声音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宁咎熟练地用铁铲翻炒,鱼被煎的两面金黄,再用铁铲将鱼肉铲碎,再加水煮,外加两片生姜和一截葱段,没一会儿的时间,锅里的汤便已经浓白。

这夏日的厨房一生火便热的厉害,宁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最后用纱布过滤出了汤汁,浓白鲜香,算着时辰,这会儿阎云舟应该醒来了。

他特意选了一个阎云舟平日里喜欢的青瓷小汤盅,在上面丢了两颗枸杞,瞧着让人分外多了两分食欲,这才装入了食盒亲自拎回了院子。

但是到了院子就发现主屋里面好几个小厮在进进出出,手里还抱着东西,好像有他的衣服?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暗玄:

“这是做什么呢?这来来回回的走,阎云舟醒了?”

暗玄看了看宁咎,一瞧就知道他们家王爷这主意,宁咎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有一种自己往枪口上撞的感觉,他就不应该站在门口的。

看着暗玄少有的支支吾吾宁咎微微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到底怎么了?阎云舟不舒服?”

“啊,没有,王爷,王爷就是怕您休息不好,才让人收拾了边上的屋子。”

一句话让宁咎方才提着的心都凉了一下,手指捏紧了手中的食盒,直接跨步走了进去,阎云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宁咎这一进来便看到了衣柜的门还开着,他放衣服的那一边已经快空了,再一抬眼便看到榻上,他的枕头都被人拿走了,整个榻上只有阎云舟用的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心疼阎云舟的心思,又气他这种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

宁咎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冷沉:

“都出去。”

屋内正在搬东西的人也不知这二位主子是怎么了,自然是一点儿也不敢掺和的,手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撂下便都出去了。

屋内只余了阎云舟阵阵咳嗽的声音,脸色白的吓人,宁咎看着他这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堪堪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炕桌搬到了榻上,然后将手中的食盒放下:

“你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鱼很新鲜,汤也鲜,尝尝。”

阎云舟本来想解释两句的话,被宁咎的反应给堵了回去,宁咎掀开了小汤盅的盖子,没有一丝的腥气,鲜美的香味儿飘散了出来,阎云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勺子,低头喝汤。

宁咎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心中的暴躁渐渐平静下来了一些,阎云舟也只喝了半盅,宁咎直接将他剩下的都喝了进去。

还是阎云舟先开口:

“煜安,你这几日晚上也没休息好,白天也没什么时间睡,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晚上睡个好觉。”

宁咎理解他是心疼他,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做法,他索性也压着了,直接看向了眼前的人:

“你怕和我说我不同意,所以直接将我的东西都搬走。”

听惯了宁咎这些日子温柔和软的语气,这样沉下的声音让阎云舟的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不安,他忽然想起了上一次宁咎要随他出征的事儿,便是他没有和宁咎商量,直接做了决定闹出来的。

那个时候宁咎的话他还记得,“我们不合适”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噩梦一样,他有些怕宁咎冷下神色,这才觉得这一次怕是做错了,他忙拉住了宁咎的手腕,想要说什么在,却是连声呛咳出声,宁咎到底是不忍看他这样,帮他拍了拍背。

本来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反倒是染上了几抹病态的血色,他立刻开口:

“是我不好,该先和你商量好的,你当我刚睡醒病糊涂了吧,我就是怕你也累病了,我现在想照顾你都不可能,听你的,你不想走,我现在就让人将东西搬回来。”

阎云舟的声线甚至有些急,只怕这一次的事儿让宁咎想起上一次的事儿,连说带咳,宁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脑海中一下想到了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其实他并没有给阎云舟他想象中的安全感,心底就像是被锥子狠狠刺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了眼前的人,手一下一下抚顺那人瘦的甚至硌手的脊背:

“是我不好,你别多想,我不会离开你,怎么都不会的。”

宁咎闭上了眼睛,似乎回到了之前阎云舟出征前的那一天,他是第一次在阎云舟的眼里看到了害怕,慌张甚至祈求,明明这人合该是被人仰望的,或许他那天的话是真的伤了他,甚至让他怕了。

这人拖着这样的身子等了他三年,宁咎每想起一件事儿便心酸难忍,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手也抱住眼前人,只是回着他的话:

“好,不走便好。”

宁咎眼睛都有些发酸,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这才起身:

“这两口子日常过日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吵架很正常的,但是怎么吵都不影响我们终会过到老的。”

阎云舟也听懂了宁咎话中的意思,此刻也定了神儿,身子有些失力地靠在了椅背后面,此刻平复了呼吸开口:

“还不是你之前和我说的,说你们那里就是结了婚也不一定能到老,离婚的人非常多,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你之前还说过我们不合适。”

宁咎听完一愣,这才找到了症结所在,他说阎云舟的性子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儿就这么敏感,原来是因为他之前长篇大论给他将的现代婚姻现状……

阎云舟总是喜欢听写他们那的事儿,这现在的婚姻他就给这人着重讲过,说他们那里不像这里,结婚了就是过一辈子,他们那喜欢在一起就结,不喜欢不合适了就分,他还和他说过现代的人很多不喜欢结婚,喜欢单身。

还特意和他说过所谓单身的快乐,一时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所以这人才会觉得他会这样,只要是哪天觉得不合适了,一个转身就会将他给甩了?宁咎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个,我说的这种情况呢我们那里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吧,这个也分情况的,而且你想想,我为了你都从现代抛家舍业的过来了,哪会轻易和你闹离婚啊?

之前不合适的话确实是我说的,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在磨合期吗?你看,咱俩的时代相差这么多,有点儿摩擦不是正常的吗?

而我们现在已经度过摩擦期步入稳定期了,是一定会好好过一辈子的,快将心放在肚子里,你想走我还不让你走呢。”

阎云舟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唇边翘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这样的话自然比什么情话都动人,他抬起头:

“那今日的事儿?”

不愧是老狐狸,弯来绕去的竟然还能被他给拐回来,宁咎没好气的开口:

“我去隔壁住呗,省的你晚上咳嗽两声还要费力压着。”

两天他醒来的时候听着阎云舟晚上都是尽力压着咳声,这人本就难受,还要顾忌他,这样倒是不如他去隔壁了,白日好好照顾他也一样。

阎云舟总算是展颜笑了:

“好,这几日也热起来了,你自己一个人睡还能用冰,好好休息,我这样还不知道要多久,白日还要多指望侯爷照料。”

宁咎笑着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就好,知道方才那汤谁做的吗?”

阎云舟愣了一下:

“你做的?”

“怎么样?好喝吗?”

阎云舟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汤盅:

“怎么不早说,我就喝了半碗。”

宁咎被他给逗笑了:

“我又不是只做这一次,你想喝随时都可以。”

阎云舟也看到宁咎刚进门那一脑门的汗了:

“不用,现在厨房里热得很,你受不了,偶尔尝一次就好了。”

宁咎本来就怕热,屋里热都满屋转悠,别说去厨房了。

“我今天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炉子,这草原的气候和京城不同,晚上天黑下来便没有那么热了,我从黄老那讨了几个药膳的方子,等晚上天凉快了,我就在院子里给你煲汤,还能顺便看看星星。”

阎云舟看着他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也放心了:

“我也想去院子里坐坐,这几日感觉人都快长在榻上了。”

宁咎知道总是在屋里闷着也不好:

“我去让人问问黄老,他若是说可以,一会儿天凉快些我带你到院子里坐坐,正好厨房那边杀了甲鱼,就放在院子里做好了,还能看着汤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