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我保证,你不会白死的
第226章我保证,你不会白死的
“就是在石县你家院子的枣树上折下的树枝。”常小明很干脆地回答了楚棠的问题。
楚棠愈发傻眼,看着手中的枯枝,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他也有些怀念家中的那两棵枣树了。
又是一年盛夏,不知它们是否枝繁叶茂,有没有开花结果。
又或者说,不知道受他委托的徐金,是否帮他打理好院子,枣树是不是已经败亡了。
等等!
他现在要解开的是枣树为何出现在常小明手中的谜题,而不是要缅怀什么!
常小明好似很有兴趣看到楚棠皱眉的样子,淡淡一笑,指着他刚才埋下的那根树枝,问道:“知道我埋的是什么树枝吗?”
“当然不是枣树,不是吗?”楚棠很机灵地说。
如果同是枣树,常小明就无须多此一问了。
常小明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楚棠,眼睛在火光中闪耀丝丝光芒,沙哑着嗓子说道:“那是从桂树折下来的。”
“桂树……”楚棠心中一动。
桂郡名字的由来,就是郡中多桂树,一到花开时节,空气中到处弥漫浓郁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如痴如醉。
石县在桂郡辖区,也栽了许多桂树,县城之内,随处可见枝丫繁茂的它们。
在外地的石县人眼中,桂树代表了乡愁。
常小明语气幽幽地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用桂花做的桂花糕,又甜又香,很是馋人。可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尝过那样的味道了!”
楚棠默然。
桂树常在,桂花糕又是随处可见,模样依旧,味道也许未变,只是做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吃起来就不再是想念中的那个味道了。
“子瑜师妹也是桂郡人,你知道吧?”常小明突然问道。
“听她说过。”楚棠沉重地点头。
他忘不了赵子瑜向他求援时,以桂郡子民的身份请求他,让他这个桂郡捕快班头为她们出头。
常小明叹气说道:“子瑜师妹不是我们石县的,而是隔壁白县的。去年从你家离开时,她看到你家院子有两棵枣树,就随手折了一枝,说是此次离开桂郡,又不知何时才能返还家乡,想以此做个念想。”
摩挲了几下手中光滑的枯枝,楚棠目光渺远了,嘴上嘀咕了一声:“念想么……”
“是啊,只是个念想。”常小明叹息声愈发悠长,“子瑜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红枣糕,很香糯,很粘牙,但她就是喜欢。但是后来,她家乡受了灾,父母流亡的过程中,把她卖给了我们师傅,从此就再没见过亲人了。这枣树,也许代表了她对家乡父母亲人的怀念?我经常见她把这树枝拿出来观玩。”
不知为什么,常小明的这些话明明说得很平淡,就好像在述说一个人人皆知的故事,波澜不兴,古井无波,但楚棠听起来却如同心挂千钧,无比沉重。
他的嗓子眼都像被石头堵住了,有话说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气闷,胸中隐隐作痛。
他刹那之间觉得手中轻若无物的枯枝,一下子变得像泰山一般重了。
眼前的枯枝,在他眼中,不再只是树枝而已。
“你们……我……”楚棠一时慌乱,说不出话来。
常小明看着他,认真地说:“本来这树枝是子瑜师妹带来的,理应跟随她长眠此处。但是,因为你在这里,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物归原主为好。”
“物归……原主?”楚棠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常小明淡淡地道:“这东西,你丢了也好,带回石县也罢,抑或留着做个……念想,也不是不行,随你吧!”
“小明,我……”楚棠还是语塞。
常小明又缓缓躺倒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雨后山泥的污秽,突兀地叹道:“今晚没有月光,好暗啊……”
“嗯?”楚棠忽然觉得他的语气很不正常,神情也不太对,不由低头一看,顿时惊呼,“小明,你……”
只见常小明口鼻都在流血不停,脸上的笑意恐怖之极。
“小明!”楚棠当即闪到他身边,蹲下去将他扶起来,探了一下脉搏,紊乱而虚弱。
他当即二话不说,扶着常小明给他运气疗伤。
神照经真气汹涌进入常小明体内,振起了他的生机。
“不……不要救我!”常小明感应到楚棠内力生机的特异,顿时挣扎起来,拨开了楚棠的运功的手掌。
“小明,你……”楚棠吃惊不已。
常小明嘴角流血,笑着说道:“楚班头,我不想活了,不要救我,求求你了……”
不想活……求求你……
常小明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打在楚棠的心上,震得他眼眶欲裂。
这一路过来,他就帮常小明检查过身体了,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他却奄奄一息,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自断经脉,自我了结!
常小明在自杀!
楚棠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常小明死在他眼前,那今天他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
不都白干了么!
颤抖着双手搭在常小明身上,楚棠再一次运起神照经——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神照经都能令人起死回生!
“不!”常小明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强硬地推开楚棠的手掌,他死死地抓住楚棠的手臂,眼中尽是哀求之意,“楚班头,求求你,我师傅死了,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也都没了。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牵挂了,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的,我这的人,活着会更痛苦……”
“小明……”楚棠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手脚无措,几乎不懂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毕竟此生从未有这样的遭遇。
常小明大口大口地吐血,却还在笑:“楚班头,请把我埋在他们身边。我们师本戏班的人,就应该都在这里团……聚!”
说完最后一个字,常小明手掉落在地上,人也软了下去。
满身血污的他,最后是紧闭着双眼,追随他的同门而去了。
楚棠呆了片刻,缓缓放下常小明,神情木然地站了起来。
看了看四周,夜风吹拂,寒透人心。
夜枭的叫声,更是声声撕裂,恐怖至极。
半晌,回过神来的楚棠,拿起地上的铁锹,在已经如山包一样高的坟里又疱出一个坑来。
抱起常小明,放入坑内,将他的脸面擦干净,看了看他脸上满足的笑意,楚棠不再犹豫,吭哧吭哧地填土。
最终,常小明长眠地下——
与他的一众同门同埋一穴。
看了看木板墓碑上的字,楚棠挥舞神兵,在后面加上了六个字——桂郡同乡敬立。
只是同乡而已,不是么?
摸了摸胸中藏着的常小明托他保管的功法,再看看手中拎着的枯枝,楚棠犹豫了一下,把枯枝也放入了胸中。
夜色下,火把噼啪作响。
火光摇曳,拉起一道长长的黑影投在如同山包高大的土坟上,显得阴森恐怖了许多。
也不知道在坟前站了多久,楚棠渺茫的目光渐渐有了神光,他盯着土坟,突兀地说了一句:“小明,我保证,你不会白死的!”
夜风如泣如诉,哀鸣了一整晚。
这一夜,楚棠没有走下乱葬岗。
他在坟前静坐了一宿。
…………
辰时。
阳光依旧普照,蒸干了昨日的风雨。
地上一丝湿意都没有了,只残留三分凉意。
梧桐书院后院。
莲姐急匆匆地冲进了他们院长的房间,向刚起床不久正在梳洗的陶英说道:“小姐,楚棠回到书院了!”
陶英刚扎起长发,起先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蓦地,手停顿住了,猛地回头:“谁?莲姐,你说谁回来了?”
“楚棠,楚班头啊!”莲姐回应。
陶英嚯地站了起来,满脸震惊:“他怎么回来了?昨日不是说已经出了庆城,往东城那边去了么!”
陶英是真正地被惊住了。
昨天楚棠从书院离开去南庆侯府做客,陶英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忐忑不安,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到正午时,从南庆侯府传出消息,说桂郡捕快楚棠与贼人勾结,欲对南庆侯世子不利,被一众侍卫击退,逃之夭夭去了。
而南庆侯府则要求刺史府帮忙缉拿楚棠这个贼人。
听到这些消息,陶英反而冷静了下来,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她就知道楚棠无缘无故想着去南庆侯府做客,肯定是对那个戏本的事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援助一番。
结果也她所预想的一样,楚棠还真的整出了事来!
不仅冒犯了南庆侯世子,还从对方手中救了一个人出来。
当听到楚棠没有在庆城逗留,而是离开侯府后就赶出了庆城,直奔东城而去,陶英则是欣慰的。
她心想走了也好,楚棠留在庆城,绝对会与南庆侯府再次正面杠上,那时才是真正地难以收拾。
至于什么通缉楚棠的话,估计刺史府不会轻易去做的,只要找一个事实不明的理由,就能搪塞南庆侯府那边了。
在陶英心里,楚棠那么聪明,轻功又好,经过一天的时间,足以远远离开庆城地界了。
没想到一夜过去了,她竟然听到楚棠又回到书院的消息!
“他回来做什么?”陶英气急败坏,“他疯了么!都什么时候了,心还这般大?”
莲姐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陶英在房内来回走了好几遍,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他现在在哪?有几个人一起回来?”
莲姐答道:“在他之前落脚的小院,只有他自己。”
“他一个人?”陶英眉头微皱。
“嗯,就他一人。”
陶英眉头更皱了,感觉不大对劲。
她也不猜了,道:“莲姐,帮我收拾快一点,我赶去见他!”
莲姐当即应是,帮着陶英梳洗打扮。
不一会,一个英姿飒爽的陶大院长重新装扮完毕。
早膳也不吃了,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匆匆赶到了距离她小院不过三四十丈远的楚棠所在地。
陶英到时,晨光倾洒在院落,照得竹篱笆都泛起了光,花草也是红彤彤一片。
楚棠坐在一棵树下,温煦的阳光射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红光之中,但依然无法阻挡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的寒意。
陶英乍见楚棠,吓得不轻。
只见楚棠本来的一身白衣,现在却脏兮兮的,既有污泥,也有血渍,狼狈不已。
此外,他披头散发,神情憔悴,就好像去乞丐窝打了个转一样。
陶英差点都认不出他来了,唯有对方那双明亮的眸子还能看出几分神采。
“楚棠,你……”陶英想问他怎么搞出这副鬼样子。
一直低着头思索的楚棠,猛地抬起头,见是陶英,露出皓白的牙齿,笑道:“陶院长,楚某就等着你过来了呢!”
陶英看看楚棠,又看看不远处的房子,问道:“楚棠,就你自己?你救的人呢?”
“死了。”楚棠幽幽说道。
陶英心头一颤,看着楚棠那看似平静却涌出波光的眸子,她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不是救了他么?”
楚棠轻声说道:“他自尽了。我埋的。”
话很短,却饱含故事。
故事里肯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细节。
陶英心中一震,难以想象楚棠这一晚经受了什么。
看着楚棠那平静的面色,陶英却隐隐不安。
她之前以为已经很了解的楚棠,在这一刻,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了。
好像只是短短的一晚,他就不再是那个行事小心翼翼却又不无自信的捕快!
深吸一口气,陶英深深看了楚棠一眼,这才小心地问:“楚棠,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楚棠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眯着眼与朝阳对视了一会,目光这才慢慢转到陶英身上,见对方神色紧张,不由笑了,道:“陶院长,楚某想在此处多借宿几日,好好疗伤,可否?”
陶英疑惑地打量楚棠,问道:“只疗伤?”
楚棠平静地说道:“一半是为了疗伤,一半是想给陶院长准备一份大礼。”
“大礼?”陶英心中狂跳,连连摇头,“你疗伤就疗伤吧,别整什么大礼,我怕承受不起!”
楚棠摇摇头,道:“就当楚某求院长收下这份礼物。”
“什么礼物?”
“到时院长就知道了。”说完,楚棠借口要梳洗休息,将陶英打发走了。
陶大院长带着三分担心,三分疑惑,三分惶恐,还有一分好奇,离开了楚棠的小院。